白龍鹿聽見二人長嘯,登時也昂首長嘶。那奔在最前面的數十只怪獸離他們尚有千丈之遙,聽見白龍鹿的叫聲突然驚慌失措,亂做一團,驚叫不已。后面的獸群涌將上來,登時將它們踏倒。一時間悲鳴四起,塵土迸揚,獸群如撞擊在礁石的巨浪,四面八方的奔散開來。
驀地從西北邊遠遠地傳來奇異的號角聲,宛如鬼泣狼嚎,說不出的難聽可怖。獸群聽見號角聲驚懼更盛,繼續潮水般向東邊涌來。
距離東始山不過十余里了,日已西斜,晚霞如火,流轉變幻。那群怪獸越來越多,越來越近。跑在最前的是數十只插翅豹,一面奔走,一面滑翔。朝后望去,各種怪獸皆有,一大半是王亦君見所未見的怪物。
號角聲接連響起,越來越近,獸群驚聲悲吼,相互踐踏,瞬息間便有數百只龍馬、羚羊被沙皮象等巨大怪獸踩倒,淹沒在萬千蹄掌之中。號角聲越來越響,獸群驚怖益盛,竭力狂奔,突然又有數十只怪獸力竭摔倒,登時被踩成肉泥。
王亦君瞧得心下不忍,罵道:“奶奶的,哪有這等打獵的。”段聿鎧嘿嘿笑道:“小兄弟,她要捕獵的,可不是那些禽獸,而是咱們。”王亦君“咦”了一聲,訝異不已。段聿鎧道:“水妖怕我們蜃樓城搬救兵,在派出使者之前,已經在蜃樓城方圓千里內布下了重重阻兵。老哥哥我來的時候就是殺了幾披水妖闖過來的。”
王亦君笑道:“難道這妖女會算命,竟然能看見咱們在這里么?”
段聿鎧道:“法術中原本就有千里眼。要瞧見咱們那也不是不可能。況且昨夜,科老妖灰溜溜的撤走,必不甘心,定然要在這里布下阻兵。”王亦君藝雖不高,膽卻頗大,聽了倒頗為興奮,笑道:“段大哥你武功蓋世,小弟我洪福齊天,加在一起百戰百勝,怕他作甚!”段聿鎧豪氣大生,仰天大笑:“小兄弟,想不到你年紀輕輕,便和我段狂一樣膽大包天。”
突然聽到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說道:“一個是年少無知,不知天高地厚,一個是老而糊涂,自欺欺人,加在一起必死無疑!”聲音來自后上方,兩人循聲望去,只見半空中一個人面鳥身的怪物桀桀而笑,滿面猙獰。
王亦君心中微驚,口中哈哈笑道:“段大哥,這個鳥東西是什么玩意兒?”段聿鎧嘿嘿笑道:“這是水妖的家奴,專門通風報信,打探消息的。是水妖里第一等下賤的東西。”
原來這怪物名叫般旄,乃是朝陽谷的家奴,因罪受罰,而被天吳用法術封印,變成似鳥似人的怪物,專門用來刺探消息的信使。性情陰鷙,喜歡搬弄是非。非但在其他四族中臭名昭著,即便是在族內,也深為人惡絕。
般旄大怒,桀桀怪叫,突然撲將下來,它不敢襲擊段聿鎧,只是向王亦君探爪抓去。段聿鎧哼了一聲,右手屈指而彈,指尖上突然出現一顆綠色光球,激射而出,登時將般旄打個正著。鮮血激射,那怪物慘叫一聲,撲騰翅膀,朝上疾退,桀桀怪叫聲中去得遠了。
眼見已到東始山腳下,段聿鎧道:“小兄弟,這畜生定然報信去了。眼下水妖勢眾,咱們倘若還這么朝前走,只怕要落入他們的埋伏中。不如我們分頭走。老哥哥我先去引開水妖,他們不知道你身上的血書,定然想要拿我。你先越過這東始山,到山陰東面的那個大水潭等我。我帶水妖兜個圈,明日一早必在那里與你回合。”
王亦君知道他擔心自己受累,這才冒險引開追兵,倘若自己不答應,只怕他更為著急,且徒然浪費時間,當下點頭答應。
段聿鎧拍拍他的肩膀:“小兄弟,能認識你當真是我段某的福氣。”他頓了頓道:“老哥哥還想向你借這白龍鹿一用。它腳程極快,定然可以甩開水妖。”王亦君撫摩白龍鹿脖頸,在它耳邊道:“鹿兄,這位段大哥是我們的好朋友。你一定要帶他脫險。明天一早咱們再見面。”白龍鹿扭頸嘶鳴,極是不舍。
段聿鎧嘆道:“小兄弟,不知道你有什么魔力,這白龍鹿原是水族極為兇頑的靈獸,許多水妖也伏它不住。
怎地就與你這般親熱?”當下從懷中取出一張一人大小的淡綠色的薄紗,“這是隱身紗,你只需將自己里在里頭,旁人便瞧不見你。你先里上它,在山上避上一避,待到水妖過去了,你再翻山。”
王亦君心道:“段大哥倘若自己披上便沒有危險,卻將它給了我。這等好朋友,真是沒得說。”點頭接過。
段聿鎧回頭瞧那獸群越來越近,排山倒海的涌將過來,當下道:“事不宜遲,明日水潭相見。”雙臂一振,將王亦君高高拋起,穩穩地落在東始山的山腳巨石上。
白龍鹿昂首奮蹄,嘶鳴不已,在原地轉了幾圈,方才戀戀不舍地朝東面電馳而去。
王亦君腳下巨石離地約有六丈高,正是絕佳的觀景臺。四周綠樹環合,夕陽掛梢。他索性坐了下來,將那隱身紗圍住全身。過了半刻鐘,那獸群奔得近了,王亦君覺得身下巨石都開始顫動起來。獸群未到,塵土先行。
剎那間狂風卷舞,灰蒙蒙的塵土漫天席地蓋了過來,王亦君只覺周遭一片昏暗。
萬獸奔騰,大地震動。突然一只插翅豹閃電般掠過,既而是第二只,無數的怪獸掠過。王亦君從未在如此近的距離瞧見如此多的怪獸齊頭狂奔,心臟仆仆亂跳,興奮不已。他突然想起了在東海險崖上俯瞰怒潮的情景。
浪淘不同,壯觀仿佛。
他的耳邊轟隆隆作響,除了強烈的震動與嘈雜的嘶吼聲,什么也聽不見了。腳下獸群如流,洶涌呼嘯,龍馬、獅虎、牛群、沙皮象……穿梭如流,偶有巨大不知名的怪獸奔騰而過,所夾帶的凜凜狂風險些將王亦君卷倒。
跑在中間的是數百只小山般的龍獸,所過之處飛砂走石,山上木葉簌簌。一只雙頭龍獸前腳絆倒,狂吼一聲,如山石崩塌,阻在路中。驚嘶四起,后面靈巧些的動物紛紛轉向,如潮水般分流,但動作稍微遲緩的,避之不及,登時踏將上去,那雙頭龍獸怒吼聲中,巨尾橫掃,立時將踩上來的猛獸甩飛出去,兩只野豬重重撞在山巖上,摔將下來,又被如潮的獸群紛至沓來,登時斃命。
那詭異的號角聲更加近了,每吹一聲,獸群便驚惶狂亂,自相踐踏。一只長牙猛!狂性大發,悲吼聲中長鼻卷舞,將周圍的其他猛獸卷住,四下亂拋,一只獨角羊被高高拋起,落下時正好撞在一只盾甲劍犀的犀角上,立時肚破腸穿。南側一只野牛受了驚嚇,低頸狂沖,猛地將利角扎入前方狼馬的后臀,狼馬長嚎聲中,一口咬在旁側羚羊的脖頸上。
獸群一片混亂,如亂石急流,盤旋周轉。猛獸狂性大發,相互對戰,轉眼間又有數十只野獸被頂殺、被拋起。一只健碩的豹尾羊被猛!用力甩起,在空中劃過一個優美的弧線,碰的摔在王亦君身前,四腳抽動,眼見是不活了。王亦君喃喃道:“多謝猛兄,小弟今晚不用打獵了。”話音甫落,又有幾只野獸被摔將上來,堆在一起。
頭頂突然咿呀有聲,幾只翼龍鳥張翼滑翔,從頭頂掠過,趁勢俯沖,雙爪抓起王亦君眼前的猛獸尸體,呼嘯而去。號角聲越來越近,獸群狂奔,后面的數百只猛獸驚駭若狂,竟然自己猛撞山壁,倒地身亡。
過了一刻鐘,獸群怒潮終于奔流而盡。塵煙漫舞,聲如潮去。幾十只跑在最后的猛獸悲鳴不已,紛紛倒地,雙目哀憐的瞧著后方,全身簌簌發抖。王亦君心中升起寒意,不知那水妖龍女究竟有何等手段,竟讓這些狂野的靈獸如此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