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立時安靜下來,紛紛凝神傾聽。纖纖點頭道:“是。”吳回冷冷道:“倘若雷神心中無鬼,為何不帶我們去瞧瞧這位空桑轉世送給你的長生杯呢?”雷神哈哈大笑道:“老夫生平光明磊落,有何見不得人的事?
諸位想看長生杯,那就隨我來吧!”當下領著眾人浩浩蕩蕩朝無塵閣走去。
數百名五族使者隨著雷神,浩浩蕩蕩經過古樹參天的院子,穿過幾道長廊,來到無塵湖畔。碧綠的草坪猶如地毯般綿延鋪展,巨石點綴,花樹寥落。草坪上星羅棋布許多橘黃色的琉璃燈,光暈柔和,宛如夢幻。
其間一條水晶小徑婉蜒曲折,通向中央幽碧大湖。水晶路下乃是一條溪渠,水光搖曳,襯著琉璃燈更加迷離變幻。水晶路連著水晶九曲橋,直達湖心小樓。那小樓出水懸空,無所依傍。以水晶石、瑪瑙與西海寒冰巖構建,亭亭玉立,宛若睡蓮。周遭錯落浮立著碧綠色翡翠亭榭,猶如荷葉,層疊鋪展水面。遠處湖面,蓮葉漫漫,芙蓉點點,與這無塵閣交相映襯,不分彼此。碧空如海,圓月掛在水晶擔角,玲瓏剔透。一切澄澈寧靜,像是飄搖于水上的清夢。
王亦君緊緊地跟隨在纖纖的身后,心中波濤洶涌,忐忑跌宕。此事的來籠去脈已經越來越分明,但自己的心中卻殊無豁然之后的快意。眼下先機盡失,身陷局中,想要翻盤已幾無可能;唯一僥幸期盼之處,便是蚩尤與六侯爺三人已經取得圣杯,功成身退。
但倘若他們未能成功呢?不禁心下大凜。當下向身后的柳浪使了一個眼色。柳浪心領神會,乘著眾人不注意,帶著班照、哥瀾椎悄悄離開,趕往貴賓館。眾人走過水晶九曲橋,來到無塵閣前。雷神仰頭道:“寧姬,有貴客來了,請開門吧!”一連叫了三聲,均無回應,四下死一般的沈寂。
眾人面面相覷,均覺不妙。雷神臉色微微一變,身影閃動,剎那間御風飛起,直沒頂樓水晶窗;眾人撞開水晶門,潮水般涌入。驚呼之聲登時大作,那晶瑩精巧的石階上竟橫七豎八地躺了幾具丫頭的尸體,鮮血縱橫滴垂。
雷神楞楞地站了片刻,突然嘶聲大吼道:“寧姬!”右指一彈,一道菱形碧光嵌入地中。他雙掌螺旋,碧光旋舞,“喀嚓”一聲,那地磚徐徐移開,露出一塊玄冰鐵板;他雙掌再一交錯,那道碧光緩緩轉動,玄冰鐵板隨之移開,露出幽深的入口。
雷神逕直跳入,王亦君等人紛紛尾隨而下。雷神一邊往下疾走,一邊又以那光鑰開啟了三道玄冰鐵板。密道盡頭,乃是一個大廳。出乎眾人意料之外,那廳中空空蕩蕩,并無一人。正中的玉石臺上一個開啟的匣子,在燈火中顯得孤單寥落。王亦君和烈炎對望一眼,如釋重負。
雷神面色怪異,眉頭慢慢地擰到一處,眼中閃過恐懼的神色,驀然大步朝那玉石臺后走去。眾人滿心狐疑,緩緩跟上。雷神走到那玉石臺后時,突然全身凝固,面色煞白,低聲道:“寧姬?”一連叫了幾聲,面色越來越白,雙手竟然開始簌簌發抖。
眾人心中驚疑不安,慢慢地圍攏而去。突然齊齊驚呼,只見雷神緩緩彎下腰,抱起一個全身赤裸、鮮血淋漓的女尸來。一時廳中一片沈寂,只聽見密道處接連不斷的腳步聲。雷神抱著寧姬的尸體,彷佛冰封了一般,半晌動也不動,眼神中又是苦痛又是驚疑又是迷茫。
不知過了多久,吳回突然厲聲喝道:“圣杯呢?”雷神充耳不聞,只是呆呆地望著懷中寧姬的尸體。吳回轉身對松竹六友道:“六位,當日雷神收到空桑轉世敬獻的圣杯之時,你們恰好就在雷神身邊。六位素來剛直不阿,請你們憑藉良心,告訴大家,那日匣中裝著的,究竟是長生杯,還是琉璃圣火杯?”
松竹六友臉色大變,互相望了片刻,瞧瞧眾人,然后紛紛將目光投向雷神。松竹六友望著雷神,額上沁出密密的汗珠,搖頭不語。烏絲蘭瑪柔聲道:“六位是不敢說呢,還是不肯說?”松竹六友面色蒼白,齊齊搖頭,沈聲道:“雷神對我們恩重如山,我們決計不能做對不起他老人家的事。”
這話雖然不曾說明,卻與承認雷神收納琉璃圣火杯無異!眾人一片嘩然。雷神依舊充耳不聞,只是癡癡地望著寧姬。吳回朝烏絲蘭瑪與木神句芒、水仙冰夷行禮道:“圣女、木神、水仙,今日還請諸位做個公證,以免他日大荒中有人說我火族誣陷雷神。”轉身又喝道:“將那桃木姥姥帶上來!”
眾人聽得桃木姥姥四字,都是竊竊私語。王亦君心下一沈,只見兩個火正兵將一個眉心之間有一個大瘤、雙耳尖尖的老太太拖了上來。吳回指著那老太太,問纖纖道:“這便是那日托你將圣杯交給雷神的桃木姥姥嗎?”
纖纖目光空洞,瞧了那老太大半晌,點頭道:“正是。”
眾人哄然,吳回冷笑道:“且讓我們瞧瞧她的廬山真面目!”突然探手抓住那老太大的尖耳,猛地向上一扯,登時將那老太太的臉面拔了起來。眾人驚呼聲中,那老太太變成了一個面色蒼白的年輕女子。雷府眾士衛面色頓變,有人叫道:“綠琉兒!”那綠琉兒正是寧姬的貼身丫鬟,善風行術,極為聰明伶俐。
吳回冷冷道:“綠琉兒,是你將琉璃圣火杯交給這個纖纖姑娘的嗎?”綠琉兒喘著氣看著雷神,一邊朝后退縮,見他始終沒有瞧過來,這才顫聲道:“雷神……雷神派人偷盜了琉璃圣火杯之后,轉交給我;我……我化裝成桃木姥姥的模樣,趕回這里的途中被火族的人打成重傷,恰好在林子里遇見了這個姑娘,我就騙她,讓她代替我將這琉璃圣火杯交給雷神。”
眾人再次嘩然,烈炎目中火焰熊熊,握拳望向雷神,骨節格格作響。火族眾人叫道:“交出圣杯!交出圣杯!”聲音越來越響,在這廳中與密道中回蕩起來,更覺震耳欲聾。
米離沈聲道:“各位,本族大軍已經全面壓境,就在邊界待命;倘若今夜不能取回圣杯,明日凌晨,戰神刑天將率領百獸軍團攻陷雷澤城,直到找出圣杯為止!”木族眾人聞言大驚,眾人紛紛朝雷神望去,這一看之下,俱極駭然!這片刻之間,雷神須眉皆白如霜雪,臉上的皺紋也仿佛多了幾百道,剎那間蒼老了數十歲一般。
他突然昂首哈哈狂笑,須眉波浪般起伏,周身衣服“呼”地一聲驀然鼓脹起來。“想要設奸計害我也就罷了,為何要對寧姬下此毒手?”眼角突然溢出兩行血淚,急速淌下。
王亦君忍不住哈哈長笑道:“閣下這才叫做賊喊捉賊,栽贓嫁禍!各位串通一氣,狩得一場好獵哪!”雷神狂笑不止,昂首長聲笑道:“說的好,說的妙。沒想到緊要關頭撇了性命不要,敢為我雷某說話的,竟然是夙敵龍族太子!”突然目中電光暴射,森然道:“雷某縱橫天下百余年,快意恩仇,問心無愧。原本打算在此和寧姬頤養天年,不問世事,你們為何要逼我再開殺戒?”
目光森冷兇暴,緩緩從眾人面目上移過;每人被他這般一掃,都不由打了一個寒噤。他的目光在松竹六友的身上落定,嘴角牽起一絲冷笑,又緩緩地移到綠琉兒的身上。綠琉兒駭得面色如土,拼命往后縮去。
雷神盯著她冷冷道:“你是寧姬的丫鬟,她死了,你為什么還不死?”話音未落,綠琉兒突然一聲慘呼,頭骨“喀嚓”一聲裂開,鮮血飛噴,腦漿四濺,立時橫死當場。眾人驚駭失聲,奔散開來;松竹六友更是面色青白,紛紛后退,凝神戒備。
幾個火正兵連忙護住米離與纖纖,朝密道急速退去,王亦君見纖纖離開險地,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氣。眾人怒吼如潮,紛紛拔刀在手,但心中驚懼,只是站得遠遠地,誰也不敢輕易上前。
雷神狂笑道:“神帝靈明在上,雷某今日重開殺戒實是忍無可忍,退無可退!”突然引頸狂嘯,一道渾然碧光仿佛青龍出海,怒射而出。“轟隆隆”驚天巨響,猶如萬千焦雷在耳中迸炸。
廳中慘叫狂呼四起,那狂暴的吼聲在這密室中回蕩起來實是尤勝山崩海嘯;雷神“風雷吼”與東海夔牛、兗州山鳴鳥號稱天下三吼,驚鬼泣神,此時心中悲憤狂怒,吼將出來更是難以匹敵。
吳回厲聲道:“大家一齊動手!”紅衣飄飄,閃電般攻上;衣袖開處,赤光電舞,火正尺夾帶熾熱真氣“嗤嗤”縱橫飛舞,登時將“風雷吼”的狂暴真氣稍稍遏阻。句芒衣袖飛揚,一個淡綠色的翡翠轉生輪嗚嗚呼嘯著旋轉而出,四周登時急速旋舞碧色光弧真氣。與此同時,驚雷般的狂吼聲中,又聽見叮當作響,清脆悅耳的銀環撞擊聲,三十六只銀環撞擊飛舞,在冰夷十指彈舞下,宛如音符般跳動。冰寒真氣絲絲作響,白霧升騰。
當世三大高手齊齊出手,赤紅色的火正真氣、淡青色的碧木真氣和淡白色的冰寒真氣猶如三堵無形光墻,將那猛烈無匹的風雷吼硬生生地迫了回去。眾人耳中登時大為安靜,只聽見風聲呼呼,隱雷陣陣。
雷神昂首狂笑,白發飛舞,面目猙獰。將寧姬尸體往左腋下一夾,右手手掌驀地張開,掌心中一個桃核大小的青銅錘陡然變大,碧光爆閃,化作四尺見方的巨大青銅八角錘。
雷神嘯歌怒吼,青光電舞,倒海排山;剎那間巨震轟鳴,鏗然脆響,幾只銀環激射飛濺,斷成片片。冰夷面色更為蒼白,嘴角沁出血絲,閃電般朝外退去;繼而吳回悶哼一聲,火正尺險些脫手,胸前衣裳突然撕裂,被雷神當胸猛踹—腳,登時飛撞在玄冰鐵壁上,再次噴出一口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