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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四章 孤鶴萬里(第2頁)

    纖纖倏地感到一陣唔心,腹內(nèi)翻江倒海,彎腰干嘔起來;嘔了片刻,突然覺得莫名的恐懼害怕,悲從心來,低聲顫動哭泣。雪羽鶴白翅撲扇,輕輕撫摩,低嗚不已。

    纖纖哭了半晌,逐漸平定下來。想到那女童慘狀,心下惻然。突然心想:“是了!那余下的五只怪鳥也都抓了這么一個(gè)絲囊,難道其中都是孩童嗎?”她雖然任性自我,但自小受父親與王亦君影響,頗有俠義之心,想到這些孩童被怪鳥擄走,死生難料,心中登時(shí)大凜。

    不知這些怪鳥何以擄掠孩童?倘若是以之為食,又何以以絲囊包里?囊中孩童又何以一絲不掛?一大串的疑問驀然跳入腦海。纖纖咬唇思慮半晌,理不出頭緒,心煩意亂。猛一頓足,痛下決心,對雪羽鶴道:“鶴姐姐,咱們追蹤那些怪鳥,瞧瞧它們究竟要將那些小孩帶到哪里去!”她心中擔(dān)憂那些孩童生死,一時(shí)間將自己的安危與西行目的拋在腦后。

    雪羽鶴搖頭鳴叫。纖纖插著腰,脆聲道:“鶴姐姐,你這就不對啦!咱們行走江湖,自當(dāng)見義勇為,拔刀相助,怎能貪生怕死!坐視不理。”這番話說得豪氣干云,連自己的面頰都滾燙起來。雪羽鶴側(cè)頭獨(dú)立,沉吟半晌,點(diǎn)頭鳴叫。纖纖大喜,摟住雪羽鶴的脖頸,笑道:“走吧,”翻身躍上鶴背,朝著西邊天際急速飛去。

    雪羽鶴往西急速翱翔,空氣逐漸轉(zhuǎn)冷,竟似逐漸從盛夏進(jìn)入初秋,又從初秋進(jìn)入深秋、初冬、臘月一般。

    地勢越來越高,四下高山盡皆巍然高矗,如斧削刀劈,彼此之間竟毫不相連。山峰之上,樹木漸少,白雪覆蓋。

    偶有綿綿綠色,也是針葉寒木。越往西去,綠意越少。千山覆雪,如玉柱交錯(cuò)矗立。

    半個(gè)時(shí)辰之后,終于看見了那五只怪鳥。纖纖匍匐在鶴背上,緊緊尾隨其后。又飛了半個(gè)多時(shí)辰,迎面吹來的狂風(fēng)越來越冷,風(fēng)沙交集!徹骨冰寒。太陽西斜,陽光雖然燦爛依舊,但卻絲毫不能驅(qū)散寒意。纖纖真氣稀疏平常,勉力聚氣凝神,依舊凍得簌簌發(fā)抖。俯瞰蒼茫大地,尖崖林立,裂谷縱橫,白雪厚積;青灰色的山峰斷巖錯(cuò)層,寒木寥寥,萬里荒寒,連飛鳥都似已絕跡。

    寒風(fēng)呼嘯,纖纖牙齒咯咯亂撞,花瓣似的香唇已經(jīng)凍為青紫色,手臂緊緊抱著鶴頸,似已凍僵,動彈不得。

    眼睫上竟也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白霜!交睫之時(shí),冰消雪融,如淚水流淌。心中微微后悔,早知這五只怪鳥要飛到這等荒寒之地,她便不跟著飛來了。但轉(zhuǎn)念想到那女童的慘狀,登時(shí)熱血如沸,振作精神。忽然心中一動:“哎呀!難道這里是西域寒荒國嗎?”

    她小時(shí)曾聽父親說起,大荒中最為寒冷荒涼的,除了北海之外,便是西域寒荒國。寒荒國綿綿萬里,盡是犬牙尖山,樹木稀少,一年四季都如冬天一般寒冷;當(dāng)?shù)貎传F眾多,多以食人為生。寒荒國八大蠻族,勇猛善戰(zhàn),比起南荒各族與北海夷蠻更為兇悍。寒荒八族與金族有宿怨,但三十年前金族白帝白招拒以赤誠之心換得八族酋長信賴,在西皇山上擊掌為盟,八族臣服金族,永世交好,從此干戈息止,西域太平。

    但寒荒國最為著名的,卻不是“西皇之盟”,而是“寒荒七獸”。大荒歷代“十大兇獸”中,必有寒荒妖獸。其中又以“冰甲角魔龍”、“寒荒楱杌”等七只兇獸最為著名。這七只兇獸的元神雖被大荒歷代英雄封印于寒荒眾山之中,但仍時(shí)有肆虐,危害蒼生。相傳這些兇獸都是遠(yuǎn)古寒荒大神的尸體所化,所以寒荒八族對這些兇獸又敬又懼又恨,奉彼等為族中圖騰圣獸,雖然兇獸元神已被封印!但恭敬有加,每年一祭祀,不敢有絲毫怠慢。

    只見那五只怪鳥嗷嗷亂叫,在萬千險(xiǎn)峰尖崖之間高低穿梭,朝著遠(yuǎn)處一座極為險(xiǎn)峻的高峰飛去。那座高峰寸草不生,霜雪遍覆,萬仞絕壁之上,盡是累累巨石,道道隙縫;唯有山頂雪地之中,一株青松如蓋,傲然橫空。五只怪鳥在那高峰周側(cè)環(huán)繞盤飛,怪叫半晌,排成一行飛入山峰西側(cè)的凹陷縫隙之中。

    纖纖驅(qū)鶴飛翔,尾隨而去。霜風(fēng)怒舞,砂石崩飛,無數(shù)灰蒙蒙的沙煙石雨、雪沫冰屑從那群峰險(xiǎn)崖上隨風(fēng)卷舞,劈頭蓋臉地打來。纖纖用袖子遮住臉顏,瞇眼望去,只見山崖凹陷處,有一道幽深漆黑的人口,狹長窄小,眾怪鳥便是從這隙洞中飛入。

    纖纖心中微有懼意,不知那幽黑之中是什么世界。但事已及此,豈能半途而廢?當(dāng)下硬著頭皮,咬牙驅(qū)鶴飛去。到那洞口之時(shí),一股陰風(fēng)從洞中呼嘯而出,腥臭撲鼻;纖纖身子一晃,險(xiǎn)些被薰得摔下鶴背,連忙緊抱雪羽鶴,穩(wěn)住身形。雪羽鶴避過那陣陰冷腥風(fēng),優(yōu)雅地飛入洞隙之中。

    眼花繚亂,突然一片黑暗,鼻息之間盡是血腥惡臭,煩悶欲嘔。纖纖心中砰砰直跳,屏息凝神,從懷中掏出湯谷火族游俠所贈的“晶火石”,借著那跳躍的熒光,四下掃望。兩壁凹凸不平,地上深淺不一,正前方乃是一條幽深曲折的甬道。纖纖深吸一口氣,忖道:“這些怪鳥難纏得很,找到那些孩童之后,立刻帶上他們逃出洞去。”強(qiáng)忍恐懼之意,將雪羽鶴封印入簪中,高舉晶火石,深一腳淺一腳地朝里走去。

    陰風(fēng)呼號,惡臭逼人,纖纖三番五次幾將嘔吐出來,生怕嘔吐之聲在這甬道中聲音激蕩,驚動那些怪鳥,當(dāng)下強(qiáng)自忍住,躡手躡腳地前行。自己的影子在洞壁上拖曳跳躍,變幻無常,猶如鬼怪一般。洞中不斷地傳出隱隱約約的怪叫聲,桀桀作響,鬼哭狼嚎。纖纖心中害怕,呼吸都不敢太過大聲。

    她這一生中都在父親與王亦君的庇護(hù)之下,從未孤身一人在如此兇險(xiǎn)之地行走過,心中越來越害怕,幾次想要掉頭跑出,舉著晶火石的手逐漸開始顫抖起來;心中突然想起王亦君的溫暖笑容,登時(shí)如一道暖流流過全身。咬唇心想,倘若大哥在此,握著他的手望里走,什么恐懼害怕都可以拋在腦后了。

    又想起王亦君對自己的疏遠(yuǎn)冷淡,淚水滾滾,心痛如絞,忖想:“那臭鳥賊對你這般無情無義,你還想他作甚?若不是他這般對你,你又怎會孤身一人跑到此處?都整整一日了,也不見他追來,想必又在那些歌女舞娘的懷中得意忘形了。只怕他連你長得什么樣也記不得了……”心中劇痛,驀地倚壁抽泣起來。寒冷的洞壁,陰冷的怪風(fēng),衣裙擺舞,周身侵寒。她孤單一人站在這山洞中,只覺得天下之大,自己竟是如此孤立無助;一時(shí)間從未有過的悲涼涌上心頭,無聲哭泣,分外傷心。

    哭了半晌,又自心想:“這世上竟沒有一個(gè)人關(guān)心我,我便是死在這里,又有誰會在乎?”想到此更加悲苦難過,肝腸寸斷。突然覺得倘若自己當(dāng)真被這怪鳥吃了,無聲無息地埋葬在這洞中,從此冥冥歸去無人管,也是快意無比之事。自憐自傷,又想:“不知那臭鳥賊日后得知,會不會有傷心愧疚之意?”想像王亦君到這山洞中,撫尸痛哭的情形,竟覺得快慰起來。抹干眼淚,胡思亂想一陣,心中那害怕之意倒大大減少。深吸一口氣,重新舉起晶火石,朝里走去。

    寒風(fēng)凜冽,在萬丈高空極目遠(yuǎn)眺,千仞石崖,摩天雪峰!參差錯(cuò)落,漫漫無垠;群山之間,橫云斷霧,凄清落寞,唯有西邊天際晚霞如飛,給這荒寒西域的黃昏點(diǎn)綴些許亮麗之色。王亦君、蚩尤分坐兩只太陽烏,并肩齊飛,電眼四掃,追尋纖纖蹤跡。太陽烏嗷嗷長嗚,對這寒冷西荒極為不喜。

    纖纖此次再度不告而別,頗出二人意料之外。因?yàn)槭孪炔⑽丛谒砩贤磕ā扒Ю镒幽赶恪保虼藘H能依賴當(dāng)日在雷澤城中涂抹其身的殘留余香,由青蚨蟲一路追蹤到此。但那殘香相隔甚久,原已頗為疏淡,纖纖乘鶴在高空中飛行一日,香氣更加稀薄。青蚨蟲飛到此處,茫然盤旋,再也找不出準(zhǔn)確方位。

    四下眺望,萬里荒寒,千山一律,哪里去找她的蹤跡?這寒荒之地,兇獸眾多,纖纖孤身到此,極是兇險(xiǎn),需得盡快將她找到。想到此處,兩人不免有些焦急。王亦君翻查大荒經(jīng),沉吟道:“此處往西百余里便是寒荒國松木寨,寨里有六個(gè)相鄰的村落,咱們?nèi)ツ抢锎蚵牬蚵牎!贝┞影倮锶荷剑瑑扇宿D(zhuǎn)眼間便到松木寨上空,正好遇上數(shù)百只巨大的黑鳥,嗷嗷有聲,俯沖低掠,朝著那寒荒小寨沖去。

    王亦君心中一凜,想起適才在空中查看大荒經(jīng)時(shí),瞥見書中有云:“西皇山又西三百五十里,曰萊山,其鳥多羅羅,冠如血瘤,鉤喙紅睛,羽翅如刀,是食人惡鳥……”兩人拔刀相助,擊潰眾鳥。松木寨眾村民驚喜若狂,振臂歡呼,聲如雷嗚。在松木寨中,兩人結(jié)識寒荒好漢三人,拔祀漢、天箭、黑涯。

    原來數(shù)月以來,寒荒中厄兆連生,無數(shù)早已絕跡的兇獸妖禽紛紛現(xiàn)身,肆虐作惡。這食人兇禽羅羅鳥原本早在數(shù)十年前便被圍殺得不剩百只,不知何故,近來竟突然集結(jié)數(shù)千只,四處為惡,尤喜擄掠女童。惡鳥一旦抓到女童,便以特異妖法將女童衣裳化為絲囊,然后將她捆縛其中,擄掠飛走。

    近來附近村寨不知已被這些惡鳥劫掠了多少清秀童女,松木寨也接連失蹤不下三十名女孩。王亦君很是擔(dān)心,將纖纖的形容外貌描述一番。天箭突然道:“今日在來這里的路上,我見到幾只羅羅鳥抓了一個(gè)紫衣少女飛往眾獸山,或許便是你的妹子。”眾人齊聲驚呼,面色變得極為難看。

    兩人當(dāng)下便要驅(qū)鳥前往眾獸山。拔祀漢等三人感恩圖抱,想隨他們一同前往,聽候他們調(diào)遣。王亦君、蚩尤心下感激,雖然這三人未必能幫大忙,但這番心意又怎能推卻?

    五人騎著太陽烏,在村寨上空徐徐盤旋幾圈,在眾人的呼喊聲中沖天飛去。向西疾飛,寒冷益甚。漠漠寒山交錯(cuò)高矗,霍然倒掠,瞬息千里。過了半個(gè)時(shí)辰,五人終于飛到眾獸山脈。

    眾獸山脈由南而北,綿延數(shù)百里,其間險(xiǎn)峰無數(shù),如萬仞刀齒,交錯(cuò)層疊,將寒荒隔絕東西兩翼。眾獸山往西,便是更為荒涼之地,八千里高原裂谷,終年冰雪,寸草不生,是西寒極地。再西三千里,便到了大荒西涯,比鄰西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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