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月不曾想,凌風竟是話嘮,興許是山林里鳥無人煙,不多話些,怕是枯寂,下山后理應能恢復那笑面書生模樣。
這趟他們兩人把巫山四峰都踏遍,連崩塌的日月峰也尋過,採了不少草藥,為了方便攜帶,各又製了竹囊肩背,鹿茸、豹皮、兔肉云云也沒落下,更是在南峰深谷採到一株老蔘,但那兩把桃木劍卻仍不見蹤影。
自南峰而出,延山腳回繞至主峰,途徑兩個小村,將野味換了些雞蛋米糧,解了口腹之慾,前行又再入一處小鎮,添了兩套新衣、鞋襪、符紙與蔬果,兩位山林野人,搖身成了翩翩公子,而許久不聞人聲的凌風,更是恍如隔世。
至主峰山腳,往東百里,落一村,便是牛鈴。
兩人未見村莊,先聞鈴響,叮呤叮呤,使步伐都輕快了些。仲冬農間,牛群發懶臥路旁,見了生人也不理睬,猶自甩尾。
瀟月問了問村民,那夏日里,因阿爺腳扭而上山採藥的孩童,家居何方?詢至三人,才知曉孩童喚做小猴兒,阿爺是村里獵戶,木屋落村北。村民見兩位仙神般人物進村,莫不驚奇,有得偷偷打量,有得大膽張望,就是那些回話的村民,唯唯諾諾,怕是平常怎么說話都給忘了。
依言而行,小村木屋少,多為磚房,三兩錯落而聚,鄰舍最遠不過十來步。凌風笑臉迎人,村民不敢對視,反倒瀟月面無表情,孩童紛紛環繞。
「哥哥是神仙嗎?怎這般好看?」「不是。」「大哥哥哪里來呢?」「巫山。」「哇!那個高高的巫山嗎?」「是極。」
嘰嘰喳喳聲中,瀟月領著三兩稚童,來到木屋,而凌風已先一步去敲門。
「誰啊?」「巫山主峰有客來。」
木門一開,白首老朽一望,只見笑面書生,英氣逼人,木訥道人,和藹可親。
「兩位是?」「猴阿爺,是巫山來的神仙。」「喂,剛剛大哥哥說他不是神仙。」「那就是巫山來的像神仙的,說自己不是神仙的哥哥。」
孩童們搶答,凌風默默退至瀟月身后半步側身,主僕立判,瀟月舉手按了按,讓孩童們收聲,才輕問:「是小猴兒的阿爺嗎?」
「是勒。」猴阿爺困惑答道:「兩位遠客來尋咱孫?他惹禍了?」
「非也非也。」瀟月眼漾笑意:「小猴兒在山上幫了我一把,這回來答謝的。」
語畢驚眾人,稚童們喧嘩,猴阿爺不敢置信,凌風亦是瞪大眼。瀟月提了提手上的蔬果,猴阿爺這才慌亂說小猴兒不在家,又引眾人入門。
「小猴兒去苗家幫襯一二。」猴阿爺待兩人在客廳落座后,解釋道。
瀟月將果籃放置桌上,里頭水梨、綠棗與椪柑,看得孩童們嘴饞得很,猴阿爺搖頭,把它推了回去:「禮太重,萬不能收。」
「苗家怎么了?」瀟月不理被往回推的果籃,也不看屋內格局,只是細細看著猴阿爺。
「唉。」猴阿爺拉張木搖椅,緩緩坐下,搖晃道:「前些日子,就是那小猴兒採藥回來沒多久,有位常姑娘來尋嚮導,說要到巫山找落下的行囊,剛好苗家三兄弟有間,苗大與苗二便領走這份差事,卻怎知,唉遇著匪人,苗大便這樣走了。」
瀟月暗中掐指驗證,應是破廟中那位喪兄少年,想著他磕頭的模樣,臉上淚痕與感恩交織,但望向兄長尸身時,又滿腔怒火無從宣洩。
「苗家住哪呢?我們過去看看。」
「誒。」猴阿爺看兩人起身,也想站起,卻被瀟月一手按下,坐回搖椅:「這怎么誒,在東面,小樹,領兩位貴客前去。」
瀟月對猴阿爺點點頭,便跟著三位蹦跳的稚童,一起出門,沒走幾步,便聽到身后侯阿爺叫喚:「貴人記得回來拿果籃啊!這果子啊,糟老頭吃不得吶!」
「晚些時刻再來。」瀟月回首應聲,繼續跟著小樹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