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汐把頭抬了起來,她的臉輕輕貼在桑晴的鬢角上,她能感受到懷中人兒的脊背驀地一僵,桑晴有些不知錯(cuò)地被她抱著,那張美若天仙的臉上,此刻看起來就像是被窗外凜冽的風(fēng)雪凍住了。
那一刻,一種極其怪異而恐怖的感覺瞬間將她淹沒了,就像是她身后此刻靜悄悄躺著的并不是朝汐,而是無數(shù)個(gè)在北漠妄死的冤魂。
她的臉看上去蒼白而憔悴——就像是個(gè)死人。
四九城里又下起了雪,白茫茫的,將軍府在冬天的夜晚里,顯露出一種嚴(yán)肅的悲涼感。
屋外那一片曾經(jīng)蔥綠而今荒蕪的草地正在忍受著充滿細(xì)碎雪片的寒風(fēng),干枯發(fā)黃的草地上面結(jié)了一層透明的薄冰,硬硬的。
京城漫長而寒冷的冬天,開始了。
桑晴不知道自己這時(shí)候能說些什么。
讓她別生氣?站在朝汐的角度,自己的父母死于ansha,不光不能生氣還要?dú)椌邞]地替人家守著江山,被人家疑心篡位造反,她是心比天大的二百五嗎?
讓她別傷心?站在朝汐殺父仇人的角度,自己家里的人ansha了人家的父母,到頭來還要假惺惺地勸著說不要難過,這和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又有什么區(qū)別?
桑晴安靜地等著,等朝汐將所有的怒火都發(fā)在自己身上,如果這樣可以讓朝汐宣泄出一絲的不滿與心痛,那么她無怨無悔。
可是等了許久,卻只是等來了她彌漫著蠱惑力的低沉嗓音,她輕聲呢喃著:“他為什么不能等一等呢?”
她的聲音里透出一種令人窒息的心疼:“或許等我打退了北漠,又或許等我從西北回來他這么著急,有沒有想過萬一連我也死了,那他的江山,就真的沒人替他守著了。”
桑晴的心突然被一張無形的荊棘網(wǎng)收得很緊,她有些不能呼吸了。
“從小到大,哪一次犯了錯(cuò)不是我護(hù)著他?哪一次打架吃了虧不是我去替他討回來?他搶不回來的東西,我來替他要,他闖下的禍,我來替他扛,他守不住的萬里河山,我來替他奪回來,可是呢?”朝汐輕輕地問道,她懷抱著桑晴的手臂再一次緩緩收緊,“可是我換來了什么?他害怕我的實(shí)力,忌憚我的野心,甚至不惜對我痛下殺手,因?yàn)樗溃傆幸惶欤熳佑癍t和軍營虎符之間的矛盾會因?yàn)樗牟录蔁o法調(diào)和。”
朝汐瞇起眼睛,漆黑的瞳孔仿佛發(fā)亮的墨汁,她緩了口氣:“桑檀太了解我了,他知道如果真到了那一天,無非就是兩種結(jié)果——而我至死都不會做‘國賊篡位’這種事,所以他就先給我來了一招‘鳥盡弓藏’。”
桑晴微微轉(zhuǎn)過頭去,看向她的目光中蘊(yùn)含著無盡的心疼與愧疚:“子衿”
楚河沐浴在寒冷的雨雪里,銀針般的光線病怏怏地照著河水,水面上漂浮著死魚的尸體,沒有飛鳥啄食它們。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朝汐迎上桑晴的視線,半酸不苦地笑了一下,“可是小姑姑,飛鳥沒有盡,狡兔也沒有死,大楚內(nèi)憂外患,無數(shù)的豺狼虎豹還在死死緊盯著,他為什么這么著急?他為什么不能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