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檀反響平平,只緩緩將頭扭了回來,倒是跪在地上的朝汐身型一頓。
這個時候,千不該萬不該,最不該出聲的人就是她小姑姑,可朝汐也知道,眼見著自己腹背受敵,讓她小姑姑只冷眼瞧著也是不可能的。
桑晴面色冷峻,擲地有聲道:“陛下,朝將軍乃是肱骨之臣,多年來一心為我大楚,鞠躬盡瘁,絕對不可能說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言,陛下切莫聽信了小人的讒言,平白污了朝將軍清譽。”
話音剛落,萬氏當場顛倒黑白道:“清譽?小女命喪將軍府一事難道是老身信口胡說的嗎?人證物證俱在,莫非殿下還要不分青紅皂白,繼續替這罪人狡辯不成?殿下,您可要慎言啊,切莫在陛下面前徇私舞弊。”
“我看萬老夫人才應慎言。”朝汐目光陰沉的注視著萬氏,她嗓音低得像是從喉間硬擠出來的,“殿下貴為一國大長公主,豈是你一個命婦可以隨意指教的?”
朝汐的底線說高不高,說低也不低,只要你別沒事找事拿根小棍兒戳她心窩子里那個人,就算對著她左右開弓連扇幾個大耳刮子,完事兒之后她都不一定會放在心上。
可要是一但碰到了桑晴——那你自求多福吧。
萬氏臉色一僵,還想在繼續糾纏,可朝汐早就沒了耐心,語氣冷淡道:“你自己的女兒不好好管教,非死乞白賴地跑到我家來做小妾,我既推脫不掉,那就只能好吃好喝地待她,可她呢?幾次三番德頂撞大長公主,甚至還敢偷了我的虎符帶兵圍府,你們國公府真是好教養,我朝子衿今日算是領教了。”
萬氏被她說得哽了一下,不過眼下也沒什么時間給她找臉面,很快回過神來嘴硬道:“再怎么說,我女兒死在你們將軍府上是事實,你也親口承認了,我好好一個大活人送過去,沒成想今日竟要白發人送黑發人……”
朝汐冷冷地打斷她心虛之下的喋喋不休:“心懷不軌之人,死不足惜。”
萬氏恨恨地咬著后槽牙,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了兩聲,道:“依你的意思,小女是蓄謀已久?好,我就問你一句,她放著好好的國公府小姐不做,憑什么要費盡氣力地去你們將軍府做妾?她一個羸弱女子,又為什么要費盡心機去偷你的兵符?你說啊……”
“因為她想——”
朝汐頓住了。
因為……她想……
想什么?
一瞬間,她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
樓蘭的假意妥協,窮花臺的兇惡媵狼,紅白參半的十殿蓮花,萬氏的籌謀策劃,鄭蕾若的囂張挑釁,包括她一時沖動犯下的錯誤……這期間種種,全都被那個人算到了——在他們鬧到不可開交的時候,在他們愁眉不展,焦頭爛額的時候,那個人,始終作壁上觀。
頭層的冷汗方被穿堂而過的涼風緊緊糊在腦門上,第二層便接踵而來,密密麻麻再次覆蓋了上來,朝汐簡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在這一步一步中,慢慢走進他的圈套里去的。
朝汐將視線緩緩轉移到金殿的臺階旁,轉移到那個身著華服,安靜到差點就被人遺忘的人身上,她目光陰沉地注視著。
好樣的……桑彥!
朝汐的后半句硬生生卡在牙關不肯往外吐,萬氏見她猶豫,忙追問道:“是什么?你說啊,我女兒為什么非要上你這將軍府,去謀殺大長公主?你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