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聰邊說著,邊恨恨地磨著后牙,那樣子看起來像是要把卜鄒箜生吞了一般。
“小人心里怕得很,怕要是不應咯他,我娘老子和妹娃就慘咯。”劉聰抹了一把即將奪眶而出的金豆子,情緒逐漸平緩下來,望向朝汐的眼神里多了些感激與悔恨,“幸虧將軍神通廣大,不但及時制止了小人,還幫小人將我娘老子和妹娃送到了安全的地頭去——小人知錯了,小人以后一定會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嘞!”
說完,他像是為了表示自己的衷心般,狠狠磕了幾個響頭。
“空口白牙,無憑無據,誰能知道這事兒是不是你自己編的?”卜鄒箜不屑地掃了一眼,繼續狡辯道,“將軍久居京城,與我素不相識且又毫無恩怨,我又有什么理由要去栽贓嫁禍?倒是你,劉聰——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今天是這個月我第四次在縣衙里看見你了,你這小賊偷盜成性,品行惡劣,被我父親打過板子后便懷恨在心,屢次尋找機會準備報復,現如今匪禍橫行,水災嚴重,你這小賊好吃懶做,沒什么正經的營生,怕不是覺得日子難捱,竟膽大包天動了官銀!”
“你!你莫要在這瞎說!”劉聰憋得臉都紅了,連帶著腦門上的兩根青筋都一跳一跳的,“就是你!就是你指使哩我!”
卜鄒箜一聲冷笑:“到底是誰瞎說?你偷了官銀,卻怕被官府發現,于是找了個外人所在的屋子準備藏起來,若是沒人發現,便等這陣風頭過了再把銀子取出來融掉,若是東窗事發,便順手栽贓,引禍水東流,掩人耳目。”
劉聰又哪里有卜鄒箜那么好的腦子,想破了頭皮也想不出自己除了空口白話外,還能有什么實質性的東西為自己輔證。
“你們父子簡直禽獸不如!”眼見著劉聰逐漸敗下陣來,一旁沉默半晌的林菁冉突然加入這場對簿,“當年的巡撫就是這樣被你們陷害的!今日你還們還想故技重施!”
卜鄒箜一個白眼翻上天,鄙夷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卜氏父子尖牙利嘴,仗著自己做過的那些事沒留下證據,辯得林菁冉與劉聰有口難言。
口舌之戰不占上風,劉聰氣急敗壞,生怕朝汐信了卜氏父子,急火攻心之下口不擇言道:“整個漢源縣哪個不曉得你這龜兒子最好美色!你定是看上了人家將軍夫人,想要搬掉將軍這個絆腳石!”
此言一出,大殿上一時間鴉雀無聲,甚至靜得有些出奇。
就連一直在后園審問的穆樺也隱約察覺到了絲毫的不對勁,他按下手臂上不住地沖著天空直挺挺站立的寒毛,內心腹誹道:“什么情況?”
眾人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聚集到了大堂案后的穩坐不動的身影身上。
朝汐原本正百無聊賴地把玩著手里的驚堂木,轉到第九十九圈時,平靜的眉梢卻被劉聰石破驚天的話語震得幾不可查地微顫了兩下,驚堂木“啪嗒”一聲被她按在桌上,意欲不明的眼神來回游蕩了兩圈,緊接著又很快平復,眾人料想中的狂風暴雨并沒有來臨,她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勾著唇角,半闔的雙瞳里眸光沉了兩分。
貪不是錯,好色不是錯,甚至狡猾也不是錯,但卜鄒箜不該把心思打到桑晴身上,而劉聰更不改口不擇言地把桑晴牽扯進來。
正當堂上眾人不知所措之際,門外有一小將竟未經通報直接闖了進來,飛云皂靴踩在地上并未發出任何聲響,三兩步就到了近前,來人抱拳拱手,態度恭敬非常:“將軍!”
朝汐將面容緩和下來:“你怎么來了?不是讓你守著殿下嗎?”
朝云:“回將軍,殿下說斷案審理本不是將軍的強項,若是實在覺得審不明白,那就不審了,一切全權交由穆大人處置,將軍早些安全回去便是。”
朝汐對這些文縐縐的審案明理確實不甚在行,若不是為了讓漢源縣的百姓看到希望,她是絕不會唱這一出戲的,現下桑晴派人來喊她回去,她也懶得再繼續坐在椅子上裝樣子,揉著隱隱有些發疼的耳朵,朝汐三步并作兩步,急吼吼地往門外走,準備離開這個雞飛狗跳的地方。
林菁冉不可置信地要去抓朝汐的衣擺:“將軍!?”
劉聰也再顧不得自己心里對朝汐的恐懼,起身就要去追:“啥子情況嗎?”
今日之事倘若就此罷休,那他們豈不是死定了?
卜氏父子見朝將軍光打雷不下雨,不免暗自慶幸,感嘆自己憑借巧舌如簧躲過一劫,深覺被眾人描述到陰森可怖地步的朝子矜也不過如此,額頭上黃豆大小的汗珠此刻竟也閃爍著劫后余生的光芒,二人結伴攙扶起身,準備歡送羅剎。
朝汐走至門口,停住腳步,回頭瞅了一眼死不悔改的卜氏父子,腦中思索須臾,當機立斷抬手抽劍。
朝云只覺得有一股千斤之力向自己腰中佩劍而來,下一瞬,黑影掠空而過,電光火石間利劍出鞘,劍鋒呼嘯著劃破庭上長短不一的氣息。
攻勢之快,劍氣之猛,竟讓眾人一時間忘了眨眼。
兩顆死不瞑目的頭顱如片刻前滾地的驚堂木一般,骨碌碌地轉到了大堂正中央,兩副腔子順勢砸到在地,海碗一般大的傷口里,紅血汩汩。
直到林菁冉一聲凄厲的慘叫響起,眾人游離的神志才逐漸回竅,長劍貫穿官帽椅背仍在嗡嚶作響。
劉聰不可置信地抹了一把自己隱約發燙的臉頰,殷紅的液體刺痛了他的雙眼,滾熱的感覺洇shi了他的褲襠,魏師爺顫抖地轉過身子,口中不住地念叨著“阿彌陀佛”,就連熊捕頭連同身后一眾捕快手里的殺威棒都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