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如今他成了九五至尊,朝汐也成了一人之下的大將軍王,他們本應該是君安臣樂,兄友弟恭的,可他們兩人之間似乎卻產生了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再也沒有喊過她“子衿”,而朝汐的那句“瑾瑜哥哥”他又有多久沒有聽到了?
這一切又都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發生變化的,是從她入伍參軍的時候嗎?還是她父母雙亡一人獨守北疆的時候?
是他登基稱帝的時候嗎?還是他滿腹猜忌擔心朝汐謀反想要奪去她兵權的時候?
到底是什么時候?
他不知道。
過了半晌,朝汐才聽到他帶著些沙啞的聲音:“將軍為我大楚駐守邊疆擊退蠻夷,鞠躬盡瘁,朕歡喜都來不及,何來怪罪一說?快起來吧。”
末了竟還補上一句:“地上涼,你也當仔細些。”
朝汐哪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謝了恩,又站起身退到一旁繼續當盆景,兩人就這么把對方互相糊弄了過去。
知子莫若父,曉侄莫若姑,桑晴一看小皇帝的表情,就把他心里那點小九九給猜了個七七八八。桑檀一直憂心朝汐會起兵造反她不是不知道,自古君王多猜疑,可是再猜疑再多心,也不能懷疑到自家人身上來,更不能懷疑一片赤膽,忠心耿耿的臣子。
朝老將軍身死,理應追封,可是他這封的是個什么?
恭定一等忠勇侯。
恭定?
面子都是做給活人看的,死人能知道什么,他封個恭定給朝輝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時時提醒著朝汐,要恭敬、安定嗎?桑檀這么做,未免也太寒了朝家軍將士們的心,太打朝汐的臉了。
她今日讓朝汐這一跪,目的就是要讓桑檀動了惻隱之心,她要利用桑檀心里的愧疚。朝汐這些年在邊關吃了太多的苦,就連父母雙親慘死這種事情,她也要親眼目睹,好不容易得勝歸來,竟還要被君王疑心至此,若早知如此,她寧愿朝汐一直遠在邊陲,永不回京。
27要錢
桑晴見小皇帝看向朝汐的眼神和緩許多,心里不免松了一口氣,笑道:“將軍也不要妄自菲薄,連年征戰只是其中一個方面,況且本宮聽聞,朝家軍里的戰士各個都是上得戰場下得菜田的,不光仗打得好,種起菜來也是有模有樣,這些年來往西北送去的糧草一類倒也沒有許多。”
桑檀“嗯”了一聲,也沒準備再繼續揪著,又問桑晴:“征戰是一方面,還有呢?”
“貪。”桑晴道,“吏治混亂,官員貪腐。先帝末年時,五王奪嫡鬧得何其兇險?皇兄的心思不在朝政,自然對于貪官污吏的打擊小了些,再加上當時皇兄年事已高,多少也是有些力不從心的。陛下即位不過四載,您和老尚書雖有心整治,可多年下來,貪腐現象嚴重,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決的,所以這件事可以先放一放。”
桑晴喚來小太監給自己換了盞茶,九月的天,茶放了太久已經涼了,太監換了茶盞后又悄無聲息地退下,桑晴再度端起茶盞緩了口氣,她好久都沒像今天這樣成本大套地說過這么多話了,相比之下,一直貼在墻上當壁花的朝大將軍,當真可以算得上是這個屋子里唯一的活物擺設了。
桑晴:“眼下的當務之急,還是賑災餉銀。若是能從滿朝文武中抽出足夠的銀兩那是最好,如若不行,只怕國庫里還是要撥錢出來。”
桑檀:“這是自然,小皇姑不必擔憂。”
桑晴頷首,看向一旁昏昏欲睡的壁花將軍,失笑道:“本宮這錢是要來了,大將軍的錢什么時候能要來?別到了最后還要自掏腰包。”
朝汐本就森然幽靜地站在一旁,要不是剛才撩袍一跪,估計誰都沒能想起來,這還站著一位大將軍,她滿不在意地道:“殿下不必擔心,錢自然是有的,只不過現在還不到時候。”
桑檀聞言憂心忡忡地看了她一眼,她是不擔心,她不光自己不擔心,還不讓桑晴擔心,這不是要了命了?
可桑檀這個做皇帝的不能不擔心,江南水患發生距今已快有兩月,穆樺兩次南下都還沒解決問題,昨日地方官來報,說是第一批賑災款即將耗盡,可仍有不少沒得到安置的百姓,想問第二批銀兩何日送達。
桑檀愁得不行,小皇姑這尚且還有些“贓款”,可輪到前些時日在御花園里負手而立,說著“你們盡管湊,剩下多少都有我補”的大尾巴狼時,竟拋給他一句“不到時候”?
小皇帝無語,真的很想撬開她的腦袋,然后使出吃奶的勁,沖著里頭大喊“那什么時候才能到時候”。
然而朝汐就是這樣,你越催她,她越不緊不慢,甚至還可能半路上拉你再陪她下一盤棋,雖然她對棋藝可以稱得上是狗屁不通。
桑瑾瑜看著她處變不驚的模樣,徹底無奈了,打從她一進門的時候,他就聞到了似有似無的酒氣,再想到自己派人去尋她竟足足尋了一個時辰,當下心里就明白了——這小狼崽子又喝酒去了。再繼續留她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索性擺手讓她回府,還能留給自己一個眼不見心不煩。
朝汐早就想走了,這廂聽到桑檀開口,那廂就整裝待發,只要桑檀說出一個“走”字,她就能馬上消失的無影無蹤。當真是想吃冰下雹子,她正這么想著,就聽見桑檀頗為無奈的聲音從一旁傳來,說讓她回府好生養著,這幾日不管是三日一次的小朝會,還是十日一次的大朝會,她都不必趕來參加了,老老實實地在家呆著,好好想想怎么摳出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