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也更容易受到傷害,就像是一個脆弱的藍青花。
可桑晴又跟她不太一樣,桑晴也純凈、美好,可桑晴更像是一汪泉水,不論是刀傷還是劍創(chuàng)都無法在她身上留下痕跡,最后依舊是一面完整的平靜,依舊驚鴻照影。
可是朝汐不會,碎了就是碎了,即便是請來能工巧匠以天衣無縫的手法將她無數(shù)次的粘合,可那些碎過的痕跡也依舊存在,每一條裂痕都在清晰地記錄著她所受過的傷。
“你擔心朝家功高震主,我理解,你害怕我們舉兵造反,我也明白,你忘恩負義、鳥盡弓藏、兔死狗烹,我都懂。”朝汐看著他,扶在膝頭上的手掌暗自收緊,她眼眶通紅,“可是你不能把自己活生生地作成亡國君。”
桑檀瞬間感覺到了血液倒流沖上頭頂,快要掀翻自己天靈蓋的感覺,還沒出口的“不是”二字僵死在了那口雪白的牙齒上。
朝汐:“柳承平勾結南珂羅,里通外國,這是內憂;南珂羅虎視眈眈,樓蘭伺機而動,這是外患。大楚現(xiàn)如今就是一座破舊不堪的房子,內憂外患不斷,而你”
“呵。”她冷笑了一聲,繼續(xù)道:“飛鳥都還沒打完你就急著收弓,狡兔還沒殺盡你就忙著烹狗?先帝知曉我朝家滿門忠烈,臨崩之時將西北邊境托付與老將軍,自受命以來,未曾有過一日懈怠,夙夜憂嘆,唯恐托付不效,以傷先帝之明,故而駐守邊疆六載,深入不毛,損兵折將數(shù)萬,這才擊退北漠蠻夷,保得一方寧靜。”
“現(xiàn)如今南方大局未定,兵甲不足,陛下您不忙著庶竭駑鈍,攘除奸兇也就罷了,反而還親小人遠賢臣起來,這不是亡國君的行為,又是什么?”
“夠了!”桑檀臉色蒼白,企圖挽救他天子最后的尊嚴,他迎上朝汐熾熱的目光,眼里閃爍著逃避的光芒,“閉嘴!”
“這就夠了嗎?我還看差得遠呢!”她像是一只歷盡千辛萬苦后終于長大尖牙利爪的狼,她在戰(zhàn)場上可以將敵人殺得片甲不留的暴戾終是席卷到了君臣二人之間,此刻的她,從頭到尾都是充滿了殺戮氣息的女戰(zhàn)神,“你聽信讒言、殘害忠良、割地飼虎,就連我都不放過,回京當天一碗紅花就賞了下來,桑瑾瑜啊桑瑾瑜,我看你不僅要當亡國君,還要當千古第一昏君!”
她猛然站了起來,倒是把一旁的劉筑全嚇了一跳,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一片,“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將軍!”
朝汐用鼻腔輕輕嗤了一聲,目光停留在空中的不知道某個地方——許多許多年前,她和桑檀每次吵架都是這樣,她一直喋喋不休地發(fā)泄著自己滿腔的怒火,而桑檀,每一次只有不斷重復的兩句話:“夠了”和“閉嘴”。
說實話,她累了,突然有種想要一走了之的感覺。
上一次在她眼前呈現(xiàn)出這種雞飛狗跳的場景,那個時候是北漠的城門被火銃炮轟得粉碎不堪,她被巨大的恐懼感壓得像是要粉身碎骨一般,但是今天,她并沒有這樣的恐懼感,只是有一種從五臟里擴散出來的抗拒,迅速地在她的四肢百骸蔓延開來,就像是一滴又一滴落入池子的墨水,迅速地擴散開來,把一池透明染得漆黑一片。
簡單點來說,就是她累了。
“不是……”桑檀在她近乎瘋狂的控訴中輕聲呢喃,“不是的……”
他是想要解釋的,他想要清楚地告訴朝汐,老將軍不是他殺的,犒軍不是他派的,紅花也不是他給的,她所誤會的一切,都是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