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彥好整以暇地作壁上觀,覷著小皇帝難看的神色,深知戳到了他的痛楚,隨即與一干黨羽使了個眼神。
果然,只見桑檀捏了捏眉心,長出一口氣后緩緩道:“諸位愛卿所議之事,朕已知曉,只是……”
還沒等他說完,穆樺突然從一眾吵鬧的文官中出列說道:“陛下,臣身居大理寺少卿一職本不該多管兵部事由,只是今日朝堂之上這諸多大人提前到來,也正是為了朝家軍之事,臣等所思所慮與鄭祁大人不謀而合,皆以為朝家軍食天家俸祿,那自然就該為我大楚鞠躬盡瘁。”
他這一句話直接把眾人都說愣了。
桑彥猶疑不定地看了一眼朝汐,突然就有點弄不清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大將軍到底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平時跟她好得像一個人似的大理寺少卿今日怎么突然就反水了,也不知這幫人到底要唱什么戲。
至于桑檀,他一見到穆樺的時候就知道朝汐沒憋什么好屁。
果不其然,看著刻意將自己置身事外穆大人裝成秉公辦案的包青天,又聽完他義正嚴(yán)辭的一通胡說,桑檀登時就明白了,自己下一步就該是給這兩人搭個臺階,好讓他們借坡下驢,于是擺擺手示意他繼續(xù)。
穆樺:“去年八月江南水患,陛下曾命臣南xiati察民情,回京途中,臣了解到關(guān)中一帶土匪眾多,其周邊的流民之禍更是迫在眉睫,只可惜陛下的安頓政策尚未及落實,南洋人就打了過來,此事便耽擱住了,可只要國情漸穩(wěn),這些人便會伺機而動起來,流民今日可以是良民百姓,明日就能落草為寇,如此一來則家國不寧,眼下樓蘭本就蠢蠢欲動,倘若我們自家內(nèi)部再生事端,內(nèi)外為患暫且不提,只是這樣,豈不是讓外敵笑掉大牙?”
他話音剛落,一旁好整以暇的桑彥先是一愣,隨即反應(yīng)過來了什么,難以置信地望向大殿正中俯首的穆樺——既提到關(guān)中鬧匪,不可避免的就是其周邊巴蜀地區(qū)的流民,匪禍之亂可平,蜀中之道卻不易進,三軍若無明昭御旨馬踏親王封地,當(dāng)以謀反罪論處。
這里頭七繞八轉(zhuǎn)的糊涂賬桑彥只消轉(zhuǎn)念就能想明白,當(dāng)下又惡狠狠地將目光移到武將首端的朝汐身上,恨不得將牙齦咬出血來——這幫人難不成是商量好了,想要讓朝家軍拿著圣旨,南下入蜀?
桑檀的眸子靈惠地閃動了兩下,隨后又問道:“那依穆卿之見,此種情形,該當(dāng)如何?”
穆樺端端正正地俯下身去,安然道:“臣以為,朝家軍驍勇善戰(zhàn),朝將軍領(lǐng)兵有方,若能派其前往關(guān)中地區(qū)想來定能克敵制勝。”
桑彥聽著他們君臣二人之間虛假的對話,心里恨不得翻出十萬八千個白眼,兩人一唱一和地道出了他最不想看到的結(jié)果。
他之所以能肆無忌憚地與樓蘭人密謀一切,不過就是仗著朝汐他們無法前往蜀地,再怎么猜疑也都是紙上談兵,抓不到實際把柄,可眼下,只要桑檀的一道圣旨下來,他多年以來苦心經(jīng)營的一切都要化為泡影。
勝利在望卻要功虧一簣,他不甘心。
憑什么桑瑾瑜一個妖女之子能著龍袍坐金殿,而他乃是皇貴妃所生,如今卻只能屈居人下做個親王。
他也是先帝之子,他也是皇家血脈,怎么就處處都要被桑檀壓過一頭?怎么就不能以巨蟒吞天龍?
怎么……就不能蟒袍換龍袍?
141南下
“陛下。”未等朝汐與桑彥表明態(tài)度,禮部侍郎鄭祁先一步出列上前,“眼下京城防務(wù)尚未恢復(fù)原狀,猶有混亂之嫌,如若此刻派朝將軍前往蜀地,只怕會顧此失彼,于京城不利。”
他話音剛落,桑彥就在心里暗罵了一句“蠢貨”。
滿堂朝會無人提及“巴蜀”二字,唯有關(guān)中流民匪寇困擾,鄭祁這會子突然把窗戶挑破了,實屬是意料之外,也不知是情急之下的無心之失,還是別有所圖。
桑檀不置可否,只淡淡掃了一眼,又將目光轉(zhuǎn)到早已蓄勢待發(fā)的桑彥身上,聲音里不辨喜怒:“毓親王,你以為此事又當(dāng)如何?”
桑彥沒想到小皇帝會突然點到自己,心里雖慌亂,可臉上還是要強裝出一副波瀾不驚。
拱手出列,向上應(yīng)道:“回皇上,臣以為鄭大人所言甚是,京城尚未平定,還需朝將軍坐鎮(zhèn),倒不如先遣些年輕力壯之士前去平亂,匪禍而已,哪里有能勞動朝將軍親自前往?且朝將軍身上負(fù)傷未愈,暫留京城也好修養(yǎng)一二。”
桑彥心里急得都快冒出火來,可面上還要裝作一副體恤忠臣的模樣,穆樺看著都替他累,更別提一旁等待時機的朝汐了。
“如此也好。”桑檀故做猶豫,“既然毓親王都這么說了,不然……”
“此舉不妥。”穆樺截斷他未出口的后半句話,繼續(xù)進言,“皇上,臣前些時日曾與負(fù)責(zé)診治朝將軍的醫(yī)者討論過些許,醫(yī)者說將軍身上的傷勢已無大礙,莫說平定區(qū)區(qū)匪禍,就算是北上御敵也可不在話下——陛下,關(guān)中流民之禍迫在眉睫,年輕力壯之士雖可替代,但必然缺少經(jīng)驗,貿(mào)然前往只怕勞而無功,放眼朝野,還是朝將軍最為合適。”
穆樺此言一出,桑彥在心里氣得直罵娘,恨不得立刻拿麻繩將人捆起來倒掉在梁上,三刀六個洞,慢慢放干了血才解氣。
桑檀當(dāng)然看得出他的阻止之意,可作戲做全套,點了點頭后,桑檀又轉(zhuǎn)向朝汐問道:“朝卿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