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這一眼,朝大將軍便看出了些什么——敢情這人還在為了前兩日她大鬧漢源縣縣衙,最后鬧到滿地狼藉,留他擦屁股一事而耿耿于懷。
朝子衿此生為數不多的兩個樂趣——氣桑檀,逗穆樺。
眼下距離京城十萬八千里,要想把小皇帝氣個好歹怕是不現實,可逗得大理寺卿七竅生煙還是一試的。
見此狀,朝汐假正經之心立刻油然而起,皮笑肉不笑地嘲諷道:“怎么?穆大人這是害怕了?”
“我這是害怕嗎?我這是擔心!”穆樺白了她一眼,“先不說您老人家跟朝云那小丫頭神通廣大,就單單看我和殿下,我們倆可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雅秀,到時候你們要是一言不合打起來了,誰能有空保護我們周全?你?還是那一群跟在后頭被關進黑疙瘩里的?”
暗中隨行的懸鷹陣表示受到了無妄之罵。
穆樺越說越氣,一想到前兩天那小崽子在人家縣衙來了一出“血濺三尺”心里就犯嘀咕,難保她不會在看見西南軍的時候做出什么混賬事,到時候可沒人能給她收拾爛攤子。
一想到這,穆樺就忍不住膽戰心驚,一顆老媽子之心四下翻動。
“就算懸鷹陣不行,不是還有朝家軍嗎?穆大人這是信不過我手底下的兵?”朝汐甩了一把腦袋后迎風而動的馬尾,恣意灑脫道,“再說了,你堂堂大理寺少卿,能文能武,區區幾個山匪還能放在眼里?再不濟——誒,小姑姑你別掰我腦袋,我沒說完呢。”
桑晴半是無奈半惆悵地捂住她的嘴:“行了,你就別說了,再說下去只怕穆大人就要連夜趕回京城了。”
朝汐渾不在意,一聲輕哼:“滿山的土匪強盜,我借他兩個膽子,他也不敢自己一個人回去。”
穆樺正欲辯駁,方才出去探路的朝云已經近前,滿臉欣喜地招呼著他們:“前頭不遠有座小廟,咱們要不去那兒將就一晚吧。”
荒郊野嶺之間難免不會有野獸出沒,能尋到一處棲身之所實屬不易,朝汐想都沒想便答應了下來。
馬兒往外走了幾步,不經意間一扭頭,卻見穆樺還坐在原地沒動,面上神情悲喜莫辨,十分復雜。
桑晴忍不住開口問道:“穆大人,怎么了?不走嗎?”
穆樺苦兮兮的臉上愁云慘霧:“常言道,寧睡孤墳不宿荒廟,咱們就這么過去……怕是不好吧?”
“那怎么辦?難不成真睡馬車里?”朝汐勒韁停馬,回身等他,“夜里萬一碰見山匪,人家不費一兵一卒就能把咱們打包帶回老窩,到時候打起來,我才是真顧不上你。”
桑晴也跟著一起勸:“是啊,穆大人,這荒郊野道,四周暗藏危機,就算是座荒廟好歹也能遮風避雨,咱們一同前往,相互間也能有照應。”
山匪流寇固然可怕,但涼山里彝族的孤魂野鬼也不是吃素的,兩方權衡之下,穆樺一時間竟分不清,到底是身體上會受到創傷更大,還是心里受到的驚悚更厲害。
“那什么……朝云……”穆樺不死心,還準備最后再做一把思想爭斗,“你看的那座廟,供奉的是何方神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