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汐搖搖頭,輕笑了一聲:“沒事,小姑姑別擔心,我挺好的。”
瞎子都能看出來她在說屁話。
她現(xiàn)在這樣子要是還能叫“挺好”的話,那桑晴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就是剛剛得知桑檀把自己的萬里江山都給了她,并且還擊退了外敵,收復了失地,外加填滿了國庫。
桑晴沒理會她睜眼說的瞎話,兩膝直接跪了下來,雙指按住她的脈門,雖說沒有沈嶸戟那么高深莫測的醫(yī)術(shù),可是對付一個她從小看著長大的朝子衿已經(jīng)是綽綽有余了。
朝汐的脈相這會兒已經(jīng)平穩(wěn)下來了,并不似方才那么紊亂,桑晴努力定了定神,又給她細細再切了一脈,結(jié)果還是一樣,她突然想到,朝汐身上的憬魘——憬魘是萬種蠱毒之首,就連續(xù)命偷天的十殿蓮都不放在眼中,倘若在身中憬魘的朝汐身上下文章,著實還需要點功夫。
真想要將她放到,可能并不是這么容易的事,至于方才她不敵對手,很可能是因為在池子里泡了太久,血液流動比平時快了許多,這才使得藥效一下子都發(fā)了出來。
想到這,桑晴才微微放下了心。
就在這時,一陣地動山搖的震抖混著巨響無比炸裂猛然間在院子里傳開,連帶著數(shù)里外的京郊大營也跟著顫了幾顫,就連朝汐這個耳朵不太好使的聽了,都有些嗡鳴。
院子里一時間都傻了眼,原本都已經(jīng)被降服的十幾名刺客,轉(zhuǎn)瞬間就成了一攤燒焦的、帶著腥臭氣息的糊肉——不知道從哪突然打出了一彈火銃炮,正中這些刺客。
周圍的親兵被余波震得紛紛倒去,連帶著四下院子里的草木也起了火,一時間亂作一團。
朝汐瞇起那雙不太好使的眼睛,看著不遠處那灘血肉模糊的焦黑,微微出神道:“火銃炮”
京城里能夠安置火銃炮的地方不過兩處,一處是皇宮,另一處就是京郊大營,皇宮里的火銃炮就算射程再遠也不可能一炮轟到京郊的別院里來,眼下的這彈火炮……
朝云一邊挨個扶起被震倒的將士,一邊指揮著剩下安好的將士救火,她三步并作兩步跨到朝汐身邊:“將軍,你怎么樣?”
朝汐沒說話,四處迸濺的鮮紅血液染紅了她的眼底,她看上去像是仍在出神——多年以來的夢魘再一次被血淋淋地扒了出來,張牙舞爪地猙獰著呈現(xiàn)在她眼前,關(guān)外那股帶著殺意的寒風似乎再一次吹到了她身上。
大漠上橙紅色的夕陽沉甸甸地往下墜,旁邊流動過一絲薄冰般的云絮,駐地里迎接著京城使臣的歡聲笑語混合著將士們脾胃不和哇哇作嘔的聲音,響徹云霄,她輕手輕腳地溜出筵席,準備去找韓雪飛,和他一起去尋上午看到一窩小狼崽,一切都是那樣的平靜——
可是突然間,一個身著巡防盔甲正在嘔吐的士兵卻毫無預警地倒在了她的身邊,朝汐沒反應過來,緊接著又是一個,然后又是一個,連續(xù)倒下了十多個將士后,大營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震天的殺喊聲。
朝汐一時間僵在了原地,眼睜睜看著身旁的將士一個接一個地倒下,那陣震耳欲聾的嘶喊聲逐漸逼近,那天闖進來的也是這樣一批人,他們身法詭異,行動如風,鬼魅一般游走到近前。
待到她反應過來之時,營里的將士們已經(jīng)犧牲了一半,這時候她再也顧不得什么狼崽,一把抽出身旁倒下將士的佩劍殺入其中。
只可惜太遲了,朝家軍一半的將士因為脾胃不和早就吐得腸子都泛酸水了,另一半則是在還沒反應過來之際,便已經(jīng)被去索去了性命。
朝汐橫沖直撞殺到營門口的時候,那里早就已經(jīng)是血流成河,四下里火光沖天,耳邊的戰(zhàn)鼓還在連天地作響,突然,她的后背像是被一支箭矢射中,穿過厚厚的鎧甲、透過她的骨肉,鉆心的疼,周遭的聲色一瞬間全都黯淡了下去,即將渙散的目光此刻卻又清晰無比地看見了萬箭齊發(fā),看見了老將軍殷紅的血液如注一般涌出體內(nèi),那一點即將消逝的意志和xiong腔中肆無忌憚跳動著的心緊緊囚在一起,她有些喘不上氣了
她也曾在朦朧之中聽到過這樣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炸得人鼓膜都要裂了——北漠城破了。
75驚變
黃昏蕩著濃稠的暮色,朝汐斜倚在桑晴身上,就算是別院里這陣沸反盈天的嘈雜,也依然沖淡不了籠罩在她身上的那股泛黃的蕭索。
她一次次地回憶起那年黃昏,濃稠的暮色,被漫天的火把照得通紅的邊防駐地,朝家軍將士們飛云皂靴踩出的血色腳印,泥濘的土地上泛濫出的一片猩紅,在夢境的最底層,在夢境的最邊緣,在夢境的最淺處,甚至在她清醒的時候,老將軍的背影都清晰地浮現(xiàn)在她的腦海里,張牙舞爪地豎在她的眼前,他漸漸倒下的身影越縮越小,最后化成一根黑色的鋼針刺進她的xiong口。
每一次呼吸都讓朝汐覺得刺痛。
她腦海里的孤寂感越來越重,就算是全世界的人都擁進了這座別院,也只能在那一個小小的角落里嘶聲吶喊,她的心此刻已經(jīng)太空曠了,再怎么熱鬧,也都顯得更加悲涼。
他們在這個小小的角落里沸反盈天,仿佛大雪過后的深山森林里,野鼠咬破果實硬殼的聲響。
它反而讓本該寂涼的寧靜,開始膨脹地躁動起來——朝汐的眼底,隱隱開始泛著那道另人心驚的幽藍色火苗。
桑晴一把按住她的雙肩:“子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