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然不是要哭,只是強壓著心里的愧疚和憤恨,整個人快要炸了。
避免讓朝汐發現有什么不對,她趕忙從起身去給朝汐倒了杯溫水,床邊有她一早備下的熱水和絹布,淘了一把后又替朝汐擦去嘴邊的血跡,桑晴根本不敢抬頭去看她,做完這一切之后,就坐在一旁低垂著眉目,一遍又一遍地扶摸著她的手背。
朝汐像是仿佛預感到了什么,抬眸向她看去,柔聲道:“是我不好,我沒聽你的話,不該爭一時之快跟桑檀吵架,到最后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受苦的還是我。”
“沒有,我沒怪你。”桑晴收起自己滿腔的心亂如麻,輕輕抽泣了一下,“我都聽說了,不是你的錯,是瑾瑜,他不該就這么把疆土讓出去。”
“他這個侄子做的,可比我這個侄女不省心多了。”朝汐勾了一下唇角,有些虛弱地笑道,“不過你是怎么知道我跟桑檀吵起來了?”
桑晴微微舒了口氣,雖然臉色依舊很難看,卻也恢復了往日的平靜:“是劉筑全,他差人到京郊大營里給朝云拖了口信。”
朝汐點了點頭,看來她劉姐姐還真是挺靠譜的,雖然自己當時說了不讓劉筑全去找桑晴,但事情總歸要有人出面解決,總不好讓堂堂的大將軍一直跪在雪地里,既然不能直接將消息傳到大長公主府上,那么他就把消息傳給朝云,朝云在京成里能想到的人除了穆樺以外自然就是桑晴,如此一來,人也有得救,消息也不是直接傳過去的,一舉兩得。
失神的這會兒功夫里,房門被敲響了,桑晴聽得出來是周伯:“殿下,將軍的藥可能快好了,您去看一眼吧。”
桑晴應了一聲。
這半個月來朝汐所有的藥都是桑晴看著煎的,就連朝云都被她趕出了廚房,今日是她實在放心不下朝汐,這才將廚房交給了朝云,自己跑到朝汐房里看看。
“你好好躺著,我去去就回,別亂動。”一聽說那邊的藥快好了,桑晴又囑咐了兩句,起身出了門。
目送她的背影出了門,朝汐雙眸中強撐著的笑意盡數褪去,面上是一派清冷的神色,顯出一種無欲無求的衰頹感。
皆由大長公主過目后再呈給皇上,朝中大小事務都逃不過桑晴這一關,就連上朝時都留有一席之地給她,說是垂簾聽政也并不過分,如此一來,桑檀聯合樓蘭血洗朝家軍一事,桑晴是不是也知道?
有那么一刻,她明知道桑晴是不可能參與進這種事情里來的,可是這種古怪的念頭還是不受控制地在她心底蔓延,它們像是淬了毒的藤蔓,纏繞住她僅存的理智。
一個聲音在朝汐的耳畔悄然響起:“皇宮里有幾個人的手是干凈的?刺殺西北防務統領那么大的事,她怎么會不知道?”
思付之際,桑晴已經將針灸的東西都收拾好準備離開了,眼中人影閃動,朝汐心下一急,下意識地抓住了桑晴的手腕。
桑晴停下了動作,抬眼向她看去,四目相對,朝汐頓時倒吸了口氣。
“怎么了?”桑晴問她。
那雙眼睛里透著的清明與坦蕩,以及……心疼,是無論如何都裝不出來的。
這道澄澈的目光看得朝汐的心臟一陣刺痛。
她在想什么?
她曾經親口告訴韓雪飛,桑晴是桑晴,桑檀是桑檀,她不會因為桑檀做的那些混賬事而遷怒到她小姑姑身上,她甚至還大言不慚地說要保住桑檀的江山,可是現如今,她竟然對桑晴起了疑心。
下一步呢?
下一步是不是她就要變成心中無愛無恨的嗜血怪物了?
朝汐微微閡上了眼,眉心都快擰到一起去了,心道:“我這是想到哪去了,瘋了不成?”
桑晴曾是她的慰藉,是她心里筑起的堡壘,可如今看來,這慰藉早已至于她們兩個人情愫泛濫的時候,就在桑晴決定回握住她的那一刻起,便不再是了。
無情時可以是慰藉,是堡壘,是盔甲,是銅墻鐵壁,可有情時卻是魔障,是夢魘,是毒藥。
心中有情,有欲,有妒恨,有離愁,有憂怖,有失而復得,
有患得患失,有日復一日的索求無度。
五毒、六欲、七情,八苦,神魂顛倒,紅塵傾覆,不辯是非,不分虛實,心懷恨意,冷血無情——憬魘毒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