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從一開始就錯了,也由不得她來跟這群老酸儒辯論。
想通了其中關隘后,朝云立刻明白自己該怎么辦,三兩句場面話后她便托辭離開,緊接著又專門挑了幾個新進軍中的愣頭青守在門口。
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
不管這群言官們說什么,小兵都是硬梆梆地一句“奉圣上口諭”堵回來,老尚書們若是妄圖跟這些新兵蛋子講道理,那場面絕對是一個講不清,一個聽不懂。
三兩個回合下來,雙方依舊僵持不下。
兵部尚書氣不過,邊嚷嚷著自己的官職,邊讓這些新兵去喊朝云回來,結果他們半步不挪,只用一句“您沒資格見我們朝參將”給懟了回來,氣得幾位年近七十的老尚書差點去見先帝。
躲開了各方暗地探聽消息的耳目和堵在門口老臣,朝云這才輕松了些,回到營中調班,朝汐雖說面子上是被收了兵符管不了京中兵力,可在朝家軍那邊她還是說一不二的。
朝云帶著她家將軍部署好排兵表,把最得心應手的人重新編排輪值,一隊隱匿行蹤去了皇宮,一隊混入巡防營負責將軍府周邊,最后一隊則是被派去了大長公主府。
將軍府門口被老尚書們鬧了一通后,朝汐奉旨思過且不許探視一事很快傳開,各方前來打探消息的人也不再避諱,如潮水般涌涌而來。
陛下在殿上只說了禁足,未曾說過不許人探望,眼下將軍府大門緊閉進不去,大長公主府不敢去,內宮里劉筑全管得嚴,禁軍一問三不知,朝家軍更是撬不開嘴,越是沒有真實信息來源,越是猜得邪乎,最后都連毓親王都顧不得避嫌,親自前來拜訪同朝汐交好的穆樺,想探點口風出來。
不過他撲了個空,穆府和大理寺都沒找到人,本以為他會在柬察兩院商討朝汐手刃鄭蕾若一事,結果過去后人居然也不在,穆大人的遁地術可謂是一流,那么大個活人竟消失得無影無蹤。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不知道內情就不好制定作戰計劃,再加上小皇帝最近也不上朝,一門心思地窩在皇后宮里逗太子,太皇太后又在慈寧宮養病,左右都打探不到消息,朝野上下無論是準備力保的,還是火上澆油的,一時間也不敢妄動。
各種各樣奇怪的猜測與論調滿天亂飛。
當然,被眾人挖地三尺也沒找出來的穆大人并不會憑空消失,此刻的他正坐在將軍府的花廳里,喝著大長公主親手為他倒的茶,斜眼看著坐在他一旁的朝大將軍。
“你是真行,‘奉旨思過’這四個字也敢立在門口,不怕吏部那群老頭等你出去再參你一本?”穆樺先是沒好氣地數落了她一通,最后話鋒一轉才道,“不過西北那邊兒到底怎么樣了?有沒有什么消息過來?西南那邊我可聽說了,韋老將軍這一摔好像真摔出點什么事來了,他若是出了點什么差錯,楚河水師怕是夠嗆。”
“西北那邊,韓雪飛還沒給我回信,不過應該問題不大。”朝汐輕呷了口熱茶,心不在焉地搓著手里的茶盞,“至于西南那邊也不用你瞎操心,韋淵要是真出了事,他家那個閨女也不是個吃素的,能頂上去。”
不知是不是今年的春寒倒得晚了些,朝汐近來總覺得身上涼津津的,像塊千年寒冰似的,怎么都暖不過來,凍得她昨日夜間開始不停地咳嗽,咳到最后就連帕子上都見了血,可把桑晴嚇壞了,后半夜都提心吊膽守著她,瞪著兩只通紅的兔子眼也不敢睡。
“不應該啊。”朝汐看了一眼屋檐外高掛的日頭,心中疑惑,“七月的天了還那么冷?”
思緒剛起,朝云就端了一碗藥進來,遞到朝汐手中,朝汐接過藥倒是沒著急喝,扭臉去看桑晴,眼中滿是不情愿。
桑晴才不理會,視線回過去時帶了幾分堅定,朝汐無奈,只得哭喪著臉把碗一飲而盡,隨后桑晴又倒了杯茶給她漱口。
“我最近是哪兒得罪了沈嶸戟嗎?”朝汐把藥碗還回去,苦著臉道,“這藥怎么一次比一比苦?”
“將軍這病總是不見好,一次一次地麻煩沈統領,可不就是得罪他了。”朝云笑著回,把藥碗接過來,想了想,又有些遲疑地問道,“將軍,門口那些大人……該怎么辦啊?都這會兒了還不走呢。”
“嗯?”朝汐將含在嘴里的水吐進漱盂中,“不走就不走唄,他們進不來我又出不去,等鬧累了再讓廚房做些飯菜給他們送出去,總不能讓幾朝老臣在我家門口餓著肚子,看著點日頭,傍晚時分再派幾頂轎子送他們回府。”
朝云抓了抓頭,分不清她是在玩笑還是在認真。
“胡鬧什么。”桑晴抬手拍了一下朝汐的腦袋,“朝云,你去跟門口的守衛說,那些大人若是要鬧就讓他們鬧,他們只消進不來就不用理會,只一點,別招惹他們,切記,萬不可同他們起沖突。”
“是,殿下放心吧。”朝云眨眨眼睛,收拾好茶盞藥碗,又遞了個暖手爐給朝汐,這才轉身準備出門,走到門口時,又像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對了,將軍!”
朝汐聞聲抬眼。
朝云:“容先生說他尋出了一味可以暫時壓制‘憬魘’的良藥,等過兩日得空了,他就給你送來。”
一提到吃藥朝汐的臉瞬間就垮了下來,方才口中被沖淡的苦藥氣這會兒像是復活般打著滾往上翻騰,熏得她嘴角僵硬得挑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