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預感,這燒傷再多上幾道,就要從表面的皮肉深入到內部臟器中了,若真是這樣,到時候他恐怕將直接失去大半戰斗力,雖不說會任人魚肉,但也相差不遠矣。
越是強悍的特殊能力,越是要付出沉重的代價。
鎮上夜深人靜,小定山山腳下的廢棄義莊卻聚集了許多火把與燈籠,將四周照得亮如白晝。
黎漸川從小定山的山路上鉆過來,于背光處跳上墻頭,蹲在陰影里居高臨下地觀察著義莊內外。
這處義莊不大,就一圈塌了小一半的破墻,圈起來了一大一小兩間屋子。
屋子前是一片雜草叢生的院子,堆滿了橫七豎八的舊棺材、破草席,有的開,有的合,有的空蕩蕩,有的卷著腐爛的肢體與白骨。
大屋子沒有了門,里頭堪稱燈火輝煌,光線亮,一眼就能望見一些相比于外面而言還算齊整些的新棺材。兩道穿著警服的身影在那兒站著,偶爾來回走動,圍著正中央兩具新鮮尸體和驗尸的人。
小屋子則一片漆黑,沒有半點動靜。
義莊門前檐下掛著一片片破爛的白幡,隨風招搖,配合著內里景象,確實堪稱陰森恐怖。
但不論是站在義莊內驗尸的,還是聚在義莊外堵門或湊熱鬧的,顯然是都不將這點可怖畫面看在眼里。
尤其大門外露胳膊挽袖子、手里提著家伙什的周家家丁,要不是門內有一排警察舉槍指著,自家二奶奶也還沒下令動手,他們保準直接沖鋒進去,不管什么牛鬼蛇神,陰森不陰森的,掀翻棺材就闖了,救自家老爺去。
這一堆氣勢洶洶的人前頭,立著的是氣勢更盛的周二夫人。
她身側一名小丫鬟提著精巧的琉璃燈,將周二夫人那一雙伶俐小腳和一身雍容貴氣的行頭照得纖毫畢現。她身材瘦小,按理說是與這裝扮不相配的,但其人脊梁骨卻挺得太直太硬,像根銀槍似的,寒光凜冽,兇氣赫赫,不太像是封建禮教養出來的尋常深宅女子。
她瞧著臺階上戳出來的那一桿桿槍,面上只有冷笑,聲音吐出,如碎玉擲地,清亮震響:“到底驗什么尸,驗上半個時辰也不見動靜,還得用槍桿子把親眷攔在外頭,自己躲進義莊里偷偷驗?”
“我看是他羅大心里有鬼!”
“丁局長走馬上任那年,鎮上家家戶戶都被繳了一遍槍,手里絕沒有半根槍桿子!”
“如今我家老爺當街被歹人槍殺,這槍從何來?朋來鎮里里外外,究竟誰人擁槍最多?出了事情,
謀殺
義莊內,正在驗尸的是回春堂的彭老先生和他的徒弟彭松墨,兩人也完全無法忽略相距不遠的大門處傳來的陣陣騷亂。
彭老先生撂下毛筆,輕輕吹干驗尸報告上的墨跡,嘆了口氣,走向羅大,勸道:“羅處長,尸體已驗過了,結果也已出來了,讓周家人帶走周二的尸體,也無甚問題。朋來鎮風俗,注重這下葬一事,大多數時候都不停靈,連夜便要下葬。”
“尤其眼下臨近七月十五中元,更是馬虎不得,必得讓死者早早入土為安,你何必要與此事作對呢?”
“這傳出去,得罪的何止是一個周家!”
羅大對彭老先生倒是頗為尊敬,接過驗尸報告翻看了幾眼,隨手放在一旁的桌案上,冷厲的面色緩和下來,滿是無奈地道:“彭老,我哪里不知道這是件得罪人的事?但便是知道,也不得不這么做呀。”
“您知道,我來這里不是悠閑玩樂的,是領了我們丁局的命令來的,身不由己啊!”
彭老先生顫巍巍伸了伸腰,搖頭道:“我只知道你是陪你們丁局的四姨太來朋來鎮看病養病的。”
羅大小心地左右看了眼。
這大屋子內的除了一個常年守在義莊的老聾子之外,只有警察和彭老先生師徒,基本都算是自己人,因此,他也似乎少了很多顧忌,壓低聲音道:“彭老,您說這,您既然知道我是帶四奶奶來看病的,又怎么能揣著明白裝糊涂,一次次對我們避而不見呢?”
“前年鬼面瘡那兇手的事,丁局早就知道錯了,但案子結都結了,后續也沒鬧出什么來,老百姓心安信服,日子照過,這不就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