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漸川眉心一跳。
畢竟多子的力量也是來自于巨蚺。
“我本不會降生,”榆阿娘道,“但多子和福祿貪婪無度,謀害了我父。我父瀕死之際,怨恨不甘,于是用最后一點力量生下了我。當時我只是一枚石子大小的蛋,借戰(zhàn)斗遮掩,他將我產(chǎn)出,藏于林中。多子與福祿分食了他,得到了力量,也受困于力量,即使發(fā)現(xiàn)了我,也無法將我怎樣。”
“甚至,多子心軟,愧對我父,在發(fā)現(xiàn)我被孵化為嬰兒后,還悄悄把我送出了密林,讓歡喜溝的村民發(fā)現(xiàn)了我,將我撫養(yǎng)。”
“論及因果,是祂們虧欠于我。”
“所以,便是我被選為大祭主祭,祂們也是半聲不吭。”
“世人都以為這是神的恩賜,殊不知,只是自以為是的惺惺作態(tài)罷了。”
榆阿娘冷嗤,喉嚨里隱約帶出嘶嘶的異響。
果然,榆阿娘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世,也對兩百年前的事情有所了解,之前的迷茫不知不過是偽裝。
“原來如此。”
黎漸川擺出恍然之色。
說起舊怨,榆阿娘有些控制不住情緒,便住了口,不再提了,只抬手一指坑中:“啰嗦半天,時間也到了,趕緊進去。到圖騰中央,不必脫衣,雙腿盤坐,五心朝天。”
“凝神,靜氣,觀靈臺。”
黎漸川瞧了眼手表,正好七點半,屋內(nèi)沒有鐘表,可榆阿娘卻對這時間掐算得近乎分秒不差。
時間到了,黎漸川自然也不含糊,按榆阿娘所說走進坑中,盤膝坐在了圖騰中央。
他一坐下,便發(fā)覺充溢滿屋的異香似乎更盛了幾分。
有陰冷的涼風漸起,卷著異香,在屋內(nèi)低低盤旋,仿佛某種模糊不清的嗡鳴聲。
在這嗡鳴聲里,黎漸川飄忽煩亂的心神慢慢定了下來。
他昏昏然,竟有了睡意。
忽然,一縷涼風迎面撲來,直接灌入了黎漸川的鼻腔,不等他反應(yīng),便瞬息抵達了肺腑深處,令他渾身一抖,面目與五臟開始麻木。
他佯作慌張,眼皮顫動,抬起一道縫隙。
“別慌,”榆阿娘蒼老的聲音自頭頂傳來,在渺渺的風聲中顯得恍惚怪異,“不是和你說過嗎?”
“縫骨藏神,是活生生地撕裂,又活生生地埋入,過程劇痛無比……這東西,便相當于是你們?nèi)祟惖穆樽恚峙c麻醉不同,麻醉無論如何都會奏效,可這東西,只要你心神一亂,就再無作用……”
“所以……我勸你好好定心凝神,否則麻醉一無,疼得鬼哭狼嚎,引來外頭的人,你我可都做不了好。”
黎漸川眼皮哆嗦了幾下,慢慢定住,半合半開,卻沒有再動。
他的視野里沒有榆阿娘,但眼前的地面上卻有她的影子。
那是一團扭曲無狀的東西,如巨大的蜘蛛,黏在屋頂房梁上,垂下惡心的觸角,卷動針線與白紙,發(fā)出沙沙的異響。
黎漸川看不見,但卻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正在將那些白紙展開,貼向他的脊背、頭顱、四肢,她將會穿針引線,把這些白紙一張一張,一層一層縫到他的身上,刺破皮膚,扎穿肌肉,將白紙與他的骨頭連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