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靜地在口袋摸索,取出紙巾,平靜地垂眼,一點一點擦拭墓碑與附近那些殘留的污痕,又平靜地拿來蛋糕,在明晃晃的日光下點起蠟燭,并傾身在那張黑白雙色的照片上落下一吻。
“哥,二十七歲,生日快樂。”
瘋狂的警報聲里,寧準的聲音又輕又淡。
就像身前那簇被白晝壓了光輝的生日燭火。
“說來也奇怪。”
他望著那簇燭火,微微躬身,將它藏進自己的影子里:“我陪你過的生日,不論真假,過去總是沒個消停,原本以為這一次總該是平靜的、安然的,可最后卻還是這樣……”
“挺沒意思的,對吧?”
像是疲累,又像是無奈,他的嗓子里飄出一聲嘆息般的自嘲。
“前段時間……老師出院,來看過我,問我是不是還會經常夢到你,還會經常覺得這個世界如曾經的愿望世界一樣,是虛假的。我說不會了。老師虛著眼睛看我,不相信。”
“但這次,我真的沒有騙他。”
“我已經很少會夢見你了,也很少去懷疑這個世界了……”
“剛回來的時候,就算鎮靜拉到最大劑量,我只要閉上眼睛,也依然會看到你,看到你們。”
“你坐在火鍋店靠窗的位置,敞著一副長手長腳,腦袋撇向窗外,一會兒望一眼,是在等我……謝長生劃著屏幕點菜,沈晴自告奮勇去打蘸料,一共四碗,他兩手拿不下,就在頭上頂了一碗,用貓耳護著,背后還豎起貓尾,小心翼翼托了一碗……”
“真的一看就是夢,真實世界怎么會有人類長出貓耳貓尾?真實世界……你,你們,又怎么會還活著?”
“都是夢。”
“但都是很好的夢。”
“我醒不過來……”
寧準眼含著燭光,依在墓碑前,如跪在日光下懺悔剖白的罪人。
“我不止一次懷疑這一切都是假的。我做過最合理的猜想,就是我其實仍在最終之戰里。我落入了最終之戰的某個陷阱,在某一刻被改變了記憶或認知,來到了這個虛假的世界。”
“我四處搜尋線索,窺探細節,想要找到證據證明這個猜想……”
“但……我失敗了。”
“打敗我的,不是那些驚濤駭浪,也不是什么幽囚壓抑,而是一件非常尋常的小事……”
“我和你說過嗎?忘記了……抱歉,我的記性變差了。總之,那天是個休息日,我做了做家務,換洗了床單。洗完,在陽臺晾衣服,我展開床單,掛上去,手掌摸到床單的時候……那種甩干了,卻依然存留著潮shi的觸感,一下子就讓我……讓我醒了過來。”
“什么是真實?”
“即使再怎樣自欺欺人,我也要承認……”
“陽光落在臉上的微熱,細雨撲來的寒涼,云朵的形狀,風煙的味道……老人臉上笑起的褶皺,孩童眼里閃動的光影,星軌的移動,地球的溫度……視覺、嗅覺、聽覺、味覺、觸覺,這一切的一切,大到對宇宙的觀測,小到對螞蟻的觀察,都是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