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的多了,見的多了,慢慢地,我也琢磨出來了,這十胎劫不是問心,不是問誠,也不是看我的身子骨挺得過,還是挺不過,所謂劫,不過就是一場馴服與壓迫之后,大山下的人交出的骨頭。”
“這骨頭順,劫便不是劫,而是福。這骨頭逆,福也不是福,而是劫。”
張秀蘭的嘴也流到了指尖,挨著她肉瘤似的肚子,搖搖欲墜:“十胎劫,百胎劫,千胎劫,萬胎劫……說白了,就是多子這個(gè)王八蛋在挑挑揀揀,要從這些還帶血的骨頭里把所有順的骨頭提拔上去,再把那幾塊扎眼的反骨,搗爛掉,磨碎掉……”
“祂不敢留它們,甚至不敢看它們,祂在怕!”
“季小哥……你說怪不怪,祂可是神吶,神在怕什么?”
“怕人?還是在怕……曾經(jīng)也是人的自己?”
話音落,張秀蘭的口鼻也終于墜落,掉在地上,化作爛肉,濺起一灘血一般的黑水。
黎漸川閉了閉眼,臉色是掩不住的難看。
可就像他說的,他什么都改變不了。
最多,只能在察覺到自己受到影響,始終在小廚房有意無意保持“靜”時(shí),嘗試打破這種對自己、對張秀蘭皆有的束縛。
黎漸川一直都知道,良心,或其它什么向上的東西,從來都值得尊重與保護(hù)。但他同樣也知道,在大多數(shù)時(shí)候,一兩個(gè)人的尊重與保護(hù),往往都是徒勞的,無濟(jì)于事的。
這根人蠟終于徹底融化了。
四肢軟爛,頭顱枯萎,唯有軀干上一顆碩大滾圓的肚子留了下來,安靜地癱在堂屋的陰影里。
這肚子單獨(dú)來看,宛如一顆詭異肉球,又似一團(tuán)可怖腫瘤,無數(shù)凸起的猙獰血管遍布其上,如黑線,似蛛網(wǎng),又像神秘的符文,一錯(cuò)眼,便看到它們好像活了過來一般,仍在汩汩而動(dòng)。
人蠟融落,皮膜血肉軟塌塌地蓋了下來,又為這肚子裹上一層半透明的血腥薄膜。
薄膜一點(diǎn)一點(diǎn)消解,緩緩滲入肚內(nèi)。
黎漸川的瞳孔微微收縮,心中警兆漸生。
果然,下一刻,這古怪的大肚猛地一顫,傳出了砰砰砰的跳動(dòng)聲,好似里面猶有活物。
在這跳動(dòng)聲里,大肚的肚皮開始印出一些凸起,形似嬰兒的小手與蠕動(dòng)的長蟲。
“嘻嘻、嘻嘻嘻……”
嬰孩的笑聲若隱若現(xiàn)地傳出。
黎漸川緊盯著漸漸躁動(dòng)起來的大肚,眼神慢慢顯出幾分呆滯,仿佛是被那大肚攝去了意識(shí),將要變作一具空殼。
堂屋的水泥地面不知何時(shí)盡化黑水。
水面之下,有無數(shù)扭曲的影子無聲游弋著,潛過黎漸川的腳底,出現(xiàn)在他背后,悄然豎起。
影子尖端裂開,一只嬰孩小手伸出,掌心浮著一顆眼球,混亂地轉(zhuǎn)動(dòng)著,似是在打量黎漸川。
很快,眼球盯到了什么,緩緩靠近黎漸川的后心。
黎漸川的后心也隨之微微鼓起。
嬰孩小手無聲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