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村民模樣,無一人對當下歡喜溝的慘狀有所驚訝,只作視而不見,也無一人記得過去半個月發生的事,仍全心信仰兩神。
文宗連夜得此消息,終于再坐不住,啟程親臨歡喜溝。
“……兩神怎么突然做下此等惡事,不是說都是天上神仙降世,來給咱們帶來福氣的嗎?”
有小兵懵然:“難道是歡喜溝的人做了啥,惹了神怒?”
“不好說,”老兵叼著草根,“反正聽那意思,這兩位與其說是神,倒不如說是妖魔來得貼切……見過的人都瘋了,你想想,哪位神仙這么邪性?妖魔還差不多……”
“而且,我從咱統領那里聽過一兩句,說這兩位好像不是什么真神,是弄虛作假的,他們自己都承認了,但這里頭好像還有咱皇上什么事,這次他們非要見咱皇上,也是因為這個。”
“不可能吧!”小兵震驚,“兩神……兩神那些神跡難道還能作假?多子菩薩比送子菩薩還神,還準,只要被祂摸過手的婦人,最晚半年,必定懷孕。福祿天君也是,祂看誰順眼,給誰批字,誰就必能高中,至少得個童生回家。這些、這些總作不得假吧?”
老兵覷他:“誰說作不得假?人吶,有時候可比鬼神能耐得多,也可怕得多。”
小兵不甘,又道:“要真是假的,祂們、祂們又怎么能屠得了歡喜溝?兩個十來歲的小娃子,根本做不到……再說,還有死而復生的事,統領說這些活過來的村民是怪物,可我瞧著,都跟活人沒兩樣,會流血,會死……”
“誰知道呢,”老兵耷拉下眼皮,“興許本來就不是凡人,而是妖魔,也興許先前是凡人,可后來得了什么奇遇,不一樣了吧,要不然從前那么多年,怎么不見祂們和朝廷叫板?死而復生……這要是真的,他們怎么對這村子的模樣視而不見?你沒看見那戶打算吃飯的人家嗎?碗里的湯都還泡著人眼球……”
小兵大概是想到了那場面,面色有點發白:“那……那陛下這次上山,豈不是很危險?要是出了什么事,可要怎么辦……”
“慎言!”
老兵瞪過來一眼:“這話讓統領聽去,非治你的罪不可!咱們當手下人的,就做好手下人的事兒就行了,上面的事兒少管。”
說完,他又像說服別人,又安慰自己一樣,補了一句:“陛下畢竟是陛下,怎么可能不作任何準備,就這樣獨自上山……我聽說陛下離京前遣人去過嶺南,請來了一位大巫……”
黎漸川躺尸在旁,靜靜聽著,想起了他在張秀蘭的十胎劫里聽說的歡喜溝陰陽子的事。
歡喜溝陰陽子。
一說是兩百年前文宗不仁,為以巫術弒神而屠了歡喜溝,兩神又用神通復活村民,可因兩神不掌生死輪回,所以這復活不完美,村民處陰陽兩界之間,便是陰陽子。
二說是兩神未曾逆轉生死,而是陷入沉睡,記憶里仍保有歡喜溝皆死人的印象,所以后來定居歡喜溝的活人便是神明眼中的死人,活也便不是活,所以稱陰陽子。
而眼前這一切,不就正對應這陰陽子的傳說嗎?
只是歷史果然是任人裝扮的小姑娘,此時他所見的若就是當年的真相,那流傳到兩百年后的,不管是正史還是野史,便都稱不上完全真實。
有喜
文宗在多子山上待了整整一個白天,直到黃昏時分,才有些蹣跚地下了山,帶著滿面的蒼老與疲憊。
等得焦急的統領三步并作兩步迎上去,迅速護衛著文宗入了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