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人也到了。
黎漸川轉頭,就看見一名十三四歲的小丫鬟攙扶著一位滿臉精明相的美麗少婦從圍觀的人群里走了過來。
少婦約莫三十來歲,一對金蓮足,踩一雙繡花鞋,發髻高挽,別朱紅墨綠的寶玉,身上一件倒大袖的亮紫色短褂,料子水滑,流光溢彩。她提著一條帕子,虛虛掩著口鼻,敷了厚厚脂粉的面上猶見蒼白。
“曼晴小姐果真是精彩人物!”
寧永壽一驚,旋即高聲贊道。
他又頗親切地起身迎向少婦,問道:“季太太不在樓上歇著,怎么也出來湊熱鬧了?血腥大,沖撞了可就要不好……來來來,先坐下歇歇,看太太這臉白的,要不要去回春堂請彭老大夫來看看?”
季太太被扶著坐在圓凳上,輕輕嘆氣:“用不著,老毛病犯了,見不得血罷了。早知這么嚇人,我也就不下來瞧了,偏寶生不安定,要打聽,我好勸歹勸,將他關在了屋子,親自來替他看這熱鬧。”
應過寧永壽的聲,她又看向黎漸川,語氣透出幾分明顯的親近:“沒想到王小姐竟來了朋來鎮。”
說著,她又一笑:“王小姐許是不認得我,我們雖都是上海人,但一個在南,一個在北,卻是沒見過。只是我愛看王小姐的書,尤其是那本《海棠語》,讀了許多遍,難以釋手,也常在報紙上見到王小姐的事情。”
“往日總想結交,不得時機,今日卻巧了?!?/p>
“寧老板,王小姐來你這公寓住一住,那真真是蓬蓽生輝了。”
寧永壽也跟著笑:“是極!”
圍在尚算熟悉的死者旁言笑晏晏,縱是演戲,黎漸川也有些打心眼里不適,他看得出,不是這世道令人事不關己地冷漠了,而是朋來鎮上往來的這些人,似乎本質上就對生死欠缺最起碼的尊重敬畏。
不論是對旁人,還是對自身。
這從寧永壽昨晚談起朋來鎮兇案時的態度就可見一斑。
“季太太客氣了?!?/p>
黎漸川淡淡笑著應道。
季太太掩嘴輕笑,還要再說什么,大街前邊卻傳來了一陣汽車鳴笛聲,圍攏的人群迅速裂開一道縫隙。
一輛汽車開進來,只披了件衣服的羅大帶著兩個手下匆匆下車,大步走來,甩著警棍驅趕。
“都別看了!趕緊散開!”
羅大是個矮粗的青年,唇上蓄須,一臉煩躁憂慮,走進看了眼阮學智的尸體,朝寧永壽招手:“寧三,怎么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