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視野在這一剎那被驟然點亮,三簇光芒暈散的火苗刺啦一聲,跳躍上三根瘦長的白蠟燭,熟悉而又陌生。
遵照著已經形成的習慣,黎漸川動作微小而謹慎地轉動目光,觀察四周。
眼前是一張漂浮著無數灰塵的簡陋木桌,木桌上方吊著電燈,但沒有燈泡。屋頂矮得過分,讓人毫不懷疑只要電燈的線再長上那么一小截,就能順利地給蠟燭們戴上一個洋氣的新帽子。
圍繞著這張木桌而坐的斗篷身影有七道,全都沉默無聲,沒有出現明顯的驚慌失措,細微動作的展露也都非常小心,應當都是老玩家。
在玩家們落座的椅子周圍,還有許多布滿灰塵和蛛網的空木箱與雜物堆,看著像是地下室雜物間之類的擺設。雜物堆之外,是一片無法探知的漆黑,看不到這處環境的全貌。
而擺上來的晚餐,比木桌還要簡陋上數倍。
一碗清粥,一個發黑的饅頭,還有一碟灰撲撲的咸菜。可以說是黎漸川見過最寒磣的,還不如啃壓縮餅干。
晚餐一共也只有七份,沒有留出說明人的位置。
這種情況讓黎漸川感覺似曾相識。
他翻了翻自己的記憶,找到了命名之戰時經歷的圓桌晚餐,下意識將視線掃向木桌正中央的燭臺——果然,燭臺下的陰影里放了一根舊鋼筆,和一個巴掌大的黑色硬皮本子。
其他玩家似乎也發現了這次晚餐的不同,逡巡的目光陸陸續續投向燭臺。
而當七道視線全部落到陳舊的紙筆上時,金色的鋼筆突然噔的一聲,立了起來。
不知何處而來的風聲霍然灌入耳膜。
黑皮筆記本被倏地掀開,翻頁聲瘋狂而快速。
七張空白紙頁在這翻動中如利箭一般飛了出來,飄到了七名玩家面前,緩緩懸空停滯。
紙頁飛出后,筆記本也停止了翻動,回歸扉頁。
舊鋼筆立即跳了上去,在光線與陰影的交界處扭動身軀,如舞蹈般,飛快地書寫出一行行黑紅的繁體漢字。
這一系列突如其來的變化并沒有驚嚇到老玩家們。
他們的注意力很快就集中到了筆記本里那些黑紅色的文字上。
“這是民國二十二年的朋來鎮,但又不是民國二十二年的朋來鎮,因為民國二十二年也許是沒有一個叫作朋來鎮的沿海小鎮的。但有或沒有,在我們的故事里并不重要。
羅大是縣城里的警察,在七月初八這天接了上司的命令,送上司新娶的四姨太太去二十里外的朋來鎮休養。四姨太病弱,操持不了太多瑣事,便需要羅大多留幾日,幫忙照料。
送人可以,多留幾日卻是不行。
羅大不樂意。
朋來鎮他早幾年就聽說過,是個在這種世道都讓人畏之如虎,避之不及的地方。
倒不是有仗在打,或有土匪盤踞,亦或是有些易子而食的牛鬼蛇神之類,而是這鎮上總有人在sharen。
如此混亂的當下,偌大一個縣城,一月能定性出來的兇殺案也不過二十幾樁,這里頭區區一個朋來鎮竟就能占去十幾樁。
朋來鎮這些案子大多都能抓到兇手,但無論抓來多少,槍斃多少,鎮子上的兇殺案也還是只多不少。羅大聽警察局的老人說,朋來鎮住的都是被鬼上了身的瘋子,平日里看著好好的,但保不齊何時一言不合,就拿刀砍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