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簾被小廝挑開,方才的話頭自然是接不上了,曉晴恍惚木訥的神色也消失無蹤,仿佛只是一瞬間的幻覺。
她堆起笑容,麻利地跳下車,迎車內的兩位少爺出去。
黎漸川抬起眼皮,看了寧準一眼,深感默契的隊友或搭檔的重要性,今天如果沒有寧準,很多消息他要再多花許多功夫才能套出來。
永生,這個詞語出現在朋來鎮的頻率,似乎不低。
而且一個基督教堂,信仰的不是上帝,竟然是一個所謂的永生之神,未免太過古怪。
黎漸川琢磨著,同寧準一塊起身下了車。
下車時,寧準的腳步忽然晃了晃。
黎漸川反應極快地伸手扶住他,略偏頭,就見寧準面色微帶蒼白虛弱,定定地看著他,輕聲道:“許是天氣太過潮悶了,有些不大舒服,勞煩昭華兄扶我一扶了。”
黎漸川知道寧準是在裝病,也知道他不會無緣無故突然裝病,于是便順勢應下,拒了小廝的幫扶,扶著人,腳下朝教堂走去。
這座坐落在朋來鎮最南頭的海邊教堂占地是相當廣闊的,但這片土地的大部分面積為姹紫嫣紅的花園和綠地所有,真正的教堂所占并不算大,很符合一個小鎮教堂的規模。
暗色,尖頂,哥特式的建筑風格。
此處乍一看,是和整個朋來鎮都格格不入的風格。
但相隔不遠的北面便是李家別莊和主街,南面則靠海,緊鄰碼頭和舊船塢,看似游離在外,實則卻與小鎮密不可分。
今日晴空萬里,海面上遠遠的有一些霧,令海平線稍顯模糊,霧中大約是海市蜃樓,隱隱有一座建筑的虛幻輪廓。從霧中穿梭而來的海鷗棲落于教堂的頂端,身姿矯健,精神昂揚,被鐘聲驚起時,羽翅掠過彩色玻璃,牽來了一片咸腥的海風。
黎漸川穿過花園間的小徑,來到了小教堂前。
教堂門半掩著,里面只零星地坐了三兩個人,又有兩名洋人牧師穿梭在座椅間,打掃著教堂的地面,一切安靜而又祥和。
黎漸川扶著寧準的肩膀走進去,左右看了眼,正要叫來牧師詢問,卻見坐在最前排的一個老人突然站了起來,提著手杖回過身,雙眼暗藏精光,直直地看了過來。
“是新棠來了嗎?”
黎漸川狀似不經意地側了側身,目光掃過丫鬟曉晴的反應,心中確定,面上也恰到好處地顯出幾分掩藏在玩世不恭下的規矩笑容來:“是我,二太爺。”
“今天倒沒遲。”
老人哼了聲,顯然是對李新棠平素的不守時相當不滿。
他從一排排的桌椅間走出來,高大的身軀佝僂著,滿頭花白,皮膚松弛,從頸側到臉頰印著幾塊非常明顯的老年斑,嘴唇內扣,牙齒應當也是掉了不少,可見年紀著實不小。
但他精神頭兒不錯,眼神清明,步伐也利索,又不太像七十高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