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想法定得毫無障礙,但到執行起來時,黎漸川心底卻又生出一股矛盾來,另一道聲音苦口婆心地勸他暫留,讓他去主動參與這場金色堡壘戰,攫取更多的、真正的好處。
他的大腦在狂風暴雨的淹沒中,不斷地響起兩道彼此對立撕扯的聲音。
它們一個往左拉著他,一個往右拽著他,幾乎要將他已經混亂非常的精神體撕成兩半——如果不是他根本無法被磨滅的那絲清明信念和藍藥丸仍發揮著的藥效,在死死地同他的瘋狂對抗著,這預見性的血腥場景大概會直接變為現實。
黎漸川壓著額角,一邊借姿勢遮掩著面容,改變著形體步態,一邊悄無聲息地與搜尋他的人擦肩而過,逐漸遠離宋絮所在的方向,沒入更深的霧中。
“打得好……用力,再用力呀,沒吃飯嗎!”
精神感知內,天災席卷的汪洋上,黎漸川笑嘻嘻地站在兩股對沖的意識力量中間,他被擠壓得脊柱扭曲,五官移位,但聲音卻非常調皮且歡快:“兩位打得真是勢均力敵,難分勝負,但很可惜,我誰的話也不打算聽……我不會馬上走,錯失這里有關第三種力量的真正的隱秘,我也不會主動參加這場金色堡壘戰,跳進局中……”
“我給自己單列一個觀眾席,兩位覺得怎么樣?”
左邊的聲音大罵:“你還要去六等監區、三等監區,第三種力量有的是機會探尋,現在你這半瘋的狀態留在這里,隨便來幾個玩家殺你,封你的鏡像,奪你的小玩具熊,你就得死在這里!”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活下去才最重要!聽我的,趕緊離開!我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不要忘記你進入魔盒游戲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你要為一點蠅頭小利丟失根本,去強行冒險嗎?”
右邊的聲音也在咄咄質問:“戰爭進入白熱化,所有參戰方都拋棄了一切原則,陷入了瘋狂!你聽,外面的那些哀嚎,那些哭泣——你是為什么加入處里,為什么進入魔盒游戲,為什么一定要一步步向前走,你都忘了嗎?”
“難道你的初心也已經不再純粹,在一局又一局游戲的侵蝕下變得唯利是圖,冷血無情,只講究利益的最大化,而完全拋棄了責任嗎?”
“你通過這場戰爭,看到了另一場戰爭的影子,也看到了影子下無助茫然的普通人,哪怕他們或許并不是多么真實存在的……但如果今天你為了一己安危,沒有選擇守護你本能守護的,那未來,你真的還能堅定地去守護其他你必須守護的嗎?當你的堅持被標上了價碼,放上了天平,那它就已經一文不值!”
“你可以立刻離開,可以不主動參與戰爭,只要的良心過得去!”
對于這兩道聲音能吐出這樣的誅心之言,黎漸川毫不意外。
因為本質上,這兩道聲音都是他自己,是他的搖擺,他的迷茫,他的懷疑。它們被從他內心深處挖出來,放大著,嘶吼著,一陣陣地去沖擊他的神智。
他體內那股瘋狂,大概是知道向外無法再尋到將他徹底拉入深淵的機會了,于是便轉而向內,去激起他深深埋藏的那些軟弱悔恨、惶然痛苦。
“我不會忘記我的目的,也不會忘記我的堅持……正是因為不會忘記,所以我也永遠不會徹底走向瘋狂!”
大腦暴風雨中,被對沖的力量碾成了一團可怖血泥的黎漸川回給了左右兩邊更大的聲音,同時,已看不清五官的臉上,牽起了大大的笑容。
左邊道:“你會死!”
右邊也笑起來:“人心易變。”
血泥黎漸川無視了它們,跳出這場暴風雨的中心,落在一艘孤舟上,繼續于精神海洋中飄蕩,與仍不斷侵蝕過來的風浪博弈。
大霧內,黎漸川停下腳步,壓著額角的手緩緩放下來,食指抽搐著抬起,揩去眼角溢出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