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真的是你?!?/p>
小女孩睜著一雙透黑的眼,恍惚而又專注地凝望著彭婆婆,滿面懵懂與茫然。
除去彭婆婆,她好似對周遭的一切都毫無感知。
實驗室大門處的危機,響徹四面的警報,不遠處紛紛炸裂的培養皿,都未引起她的注意。
她只安靜地注視著彭婆婆,依偎在她單薄卻又堅韌的臂彎里,慢慢放松了身體,像一個歷經了無助與哭鬧,終于尋到母親懷抱的尋常小孩一樣,輕聲訴說著自己對于母親的思念。
“我知道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媽媽……”
“你會找到我的,就像以前在研究所育兒區玩的捉迷藏一樣……你總會找到我的?!?/p>
“還有、還有……我也去找過你的,媽媽……”
“就在很久之前……”
童聲滯澀,像久未上油的齒輪,混雜著異樣的稚嫩與成熟。
“那時候,我已經長大了,不再是小孩子,院長媽媽帶來了我的錄取通知書,我去讀了大學……學校很好,老師很好,同學們也很好……我又繼續去讀研究生,去參加導師的實驗項目……我開始工作,開始戀愛,開始籌劃著未來屬于自己的家庭與事業……”
“這樣的人生似乎已經很好了,我不該再有什么不知足……可是、可是,不該是這樣,不該是這樣……”
“醫生問我,究竟是哪里不對……我說至少,至少我該有一個母親……”
“一個會在父親冷漠時同我笑鬧的母親,一個會在風霜雨雪里為我撐傘的母親……她愿意暫擱手頭的課題,照顧高燒的我,即使之后她要為此焦頭爛額,也愿意走上很久很久,去給我買一份山坳里的鹵味,或陪我看一段市井里的煙火……”
“我該有這樣一個母親……就算她不完美,會生氣,會罵人,會管教我,會限制我……可是,我該有這樣一個母親。”
“婚禮前夕,醫生帶我去見了兩位老人?!?/p>
“他們說,他們是我的父親和母親……他們不是故意將我遺棄,只是不小心弄丟了我……他們找了很久,找不到我,于是只能去過自己的日子,養育我的兄弟姐妹……他們祝福我,希望我能平安,快樂,幸福……他們是很好的人,可是,卻好像不是我的父母……”
“……我從那棟建筑上跳了下去?!?/p>
“沒有死。”
“只是被關進了精神病院?!?/p>
“然后……然后,魔盒游戲找上了我。我活著走過了一局又一局游戲,慢慢發現,這一切好像真的都是虛假的……我有一個母親,有一個我夢境中的,不完美的母親……”
“我發掘了越來越多的真實……我看到了一些東西……我、我找到了你,我去見你了!”
小女孩的喉嚨里溢出了難以自抑的喜悅。
“你走在灰白色的小路上,行色匆匆,趕去參加一場非常重要的學術會議……我撞到了你,你接受了我的道歉,離開了……你坐在圣誕裝飾的餐廳里,獨自用餐,我隔窗為你畫了一幅畫,送給你,你微笑著收下了它,再一次離開了……”
“你好像過得很好……沒有我也很好。”
“你不再記得我,不會相信我,我也不能說服你,為你展示我所得到的真實……我們不再具備任何血緣上的關系,我們的人生在我撞向你之前,甚至沒有任何一絲交集……我們無法相認?!?/p>
“我想了很久很久,我放棄了靠近你?!?/p>
“我是魔盒玩家……魔盒玩家是一類沒有未來的人,他們隨時可能死去,死在某一局游戲里,死在某一場陰謀中……我不希望你擁有一個這樣的女兒。因為他們都說,白發人送黑發人,是很不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