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有閑心,人人都有閑趣。
今日世界和平,有貓撓了狗,已是最大的新聞。
又比如。
華燈初上,某個壓在市局所有人肩上數月的重案終于告破,熬紅了眼的年輕人們撲到一起嗷嗷叫,這個從技術科拖來謝長生,那個從辦公室拽來抱著保溫杯抓緊時間養生的副局,一群人浩浩蕩蕩,沖到火鍋店慶祝,然后各自回家,睡了個昏天黑地。
謝長生滴酒不碰,挨個兒將這些人送回家。
免不了的,會被嫂子們、嬸嬸們拉著胳膊問問財運姻緣,然后又或直截了當或拐彎抹角地介紹起相親對象。
對于這些,謝長生也談不上反感不反感,只是聽到,便覺空茫。
“還不想成家吧?”
副局抱著他的保溫杯,和謝長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不要說你們這代年輕人,就是我們,當初年輕的時候,也沒多少想早早成家的。生活壓力大,工作壓力大,反正處處都是壓力……兩個人過呢,不一定比一個人輕松,責任這個東西還是很沉重的。”
“不管是成家,還是一個人過,總得要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你說對吧,長生?”
“你就說我,”副局笑著,“我這把老骨頭熬到現在,該做的也做了,遺憾的呢,也注定無法彌補,無法改變,那我唯一的愿望是什么呀?就是希望市局能安定,案子能少些,咱們整個市,整個省,整個國家,乃至整個世界,大家都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需要變革時,有火炬燃起來,可以變革。需要穩定時,有大廈支撐住,可以穩定。”
“人嘛,一代傳一代,不就是這樣?”
謝長生看著前方的紅綠燈,淡淡道:“陳局,把保溫杯蓋上吧。車里白酒味兒太重,前面交警查酒駕,會以為我喝了。”
副局哈哈笑起來,邊笑邊麻利地擰上保溫杯蓋子。
再比如。
冬日寒冷,謝長生避開了所有可能遇見的親朋好友,獨自驅車前去掃墓。
他按每個人的喜好,準備了不同的東西,手里滿滿當當拎著兩大袋。
一袋是爺爺奶奶、姥姥姥爺的,老一輩人,有一些講究,電子香燭點上,再來幾沓億元大鈔和兩棟小別墅,就已經頗具孝心。
另一袋是父親母親的,他們總稱自己是年輕人,九零后,要生死皆不流俗,于是合葬的墓碑上除去兩張美化過不知多少倍的照騙外,還有一個二維碼,用老款的手機一掃,就會出來一段極長的視頻,從他們相戀,到結婚生子,到其中一人先一步離去。
天知道謝長生父母的好友按照謝長生父親的遺囑做出這塊墓碑,抬過來立上時,有多少參加葬禮的人差點繃不住,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這樣一對父母喜好也必定很講究。
謝長生為他們準備的是幾款今年剛出的最新游戲,和一些紙片人帥哥美女,還有一束矢車菊。
除夕夜,千家團圓,萬家燈火,公墓清寂無人,保安亭那邊隱隱傳來春晚的音樂聲。
謝長生坐在父母的墓碑旁,掃過那個二維碼,靜靜地看完那段視頻,然后分別給清虛觀和市局都打去電話,拜年祝福。
東樵道長讓他注意身體,不要一加班就廢寢忘食,早晚要熬壞,將來連自己的零頭都活不到。小道童嘿嘿笑著討壓歲錢,被東樵道長又踹了出去。市局的人在群里發紅包搶紅包,副局接電話,讓他到家里吃餃子,說到一半,被人拽走,和孫子一塊兒去放仙女棒了。
謝長生裹著大衣,下巴陷在圍巾內,看著一個個熱鬧的群,一個個加班抱怨的朋友圈,默然出神了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