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長得再像肉餅,也不是純粹的肉餅。就算快要餓死,但只要還有一線理智在,黎漸川就不會吃。
放棄肉餅后,眼前的落日與白橋也飛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很臟的湖。
這具身體正穿著病號服,坐在輪椅上,望著這片湖。
旁邊,護士拿著響個不停的手機,為難地看著黎漸川:“秀蘭,又是你家里的電話,真的不接嗎?你現(xiàn)在的身體……何必呢……”
黎漸川感知著自己突然變得孱弱無比,好似破了個大洞,隨時都要一只腳伸進棺材的身體,慢慢轉(zhuǎn)過頭,看了眼手機屏幕,然后抬手,拿起了手機。
電話接通。
那邊傳來溫柔悲苦的蒼老女聲:“秀蘭,你終于接電話了……秀蘭,聽媽的話吧,趕緊回來,再不回來你就真的死了……你是張家人,卻不信多子菩薩,你是歡喜溝人,卻跑到離歡喜溝那么遠的地方,你這么不聽話,怎么能活得下去呀,秀蘭……”
有喜
“媽。”
黎漸川聽到自己口中傳出虛弱而平靜的青年女聲:“我接這個電話就是想告訴你們,我不會回去。就算是死,死在外面,我的尸體,我的骨灰,也絕不會回去歡喜溝。”
“張秀蘭!”電話一端傳來暴怒的男聲。
繼而又有乒乒乓乓的動靜傳來,好像是誰在憤怒地摔打什么。
蒼老女聲離遠了點,勸阻著,又貼近話筒,嗔怒斥道:“秀蘭,你怎么又說胡話!別任性了,趕緊回來吧,媽生了那么多孩子,現(xiàn)在就剩你和秀梅兩個了,你忍心讓媽繼續(xù)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嗎?”
青年女聲再忍不住譏嘲的語氣:“媽,你還不明白是誰讓你一直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嗎?”
“是我嗎?”
“不,不是……是多子菩薩,是你們信仰供奉的多子菩薩!”
黎漸川的手指攥緊了手機,因長時間插著留置針而淤青可怖的手背青筋凸起。
“就因為你們張家自詡多子菩薩的轉(zhuǎn)世家族,世世代代信奉多子菩薩,已經(jīng)到了魔怔的地步!”
“是個女人就要被一根又一根無形的繩索捆著,去不停地生孩子,沖擊十胎嬤嬤、百胎嬤嬤、千胎嬤嬤!媽,我問問你,天天蹲在家里下崽,這還是人嗎?這和豬圈里的老muzhu到底有什么分別?老muzhu都不需要去沖擊什么十胎百胎千胎!”
“男人好點兒,也好不到哪兒去,還能生的時候自然好,一旦生育能力下降了,就也不叫人了,被換掉,被按生的孩子的數(shù)量分配衣食住行……哈哈哈,真的,你聽聽,這不荒謬嗎!”
“人家外頭信仰多子菩薩的那些男人掌權(quán)之后,都知道虛偽一點,捍衛(wèi)自己的利益,折磨別人,不折磨自己,你們呢?”
“一群沒腦子的蠢貨!”
青年女聲質(zhì)問著、痛罵著。
但是,這樣的質(zhì)問,這樣的痛罵,在過往的歲月中不知出現(xiàn)過多少次,得到的回答也如這世道一般,看似在變,實則總是一成不變的。
“可秀蘭,大家都這樣啊……”蒼老女聲不解道,“都兩百年了,一直是這樣……”
“再說,你進社會這么久了,應該也知道,多子神教提供的各種社會保障早就和生育量掛鉤了,不多生,你以后老了怎么辦,領(lǐng)不到多少養(yǎng)老金的……沒有信仰的人活不了多久不說,在社會上也受歧視,你這、你這是不正常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