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呼嘯的風聲里,彭婆婆無聲地睜開了剛閉上沒多久的眼睛。
帳篷里,斗篷女人剛剛升起的火堆取代了手電光,散發著溫暖的光芒。
枯黑的瞳孔在陰影里微微收縮,注視著破舊的帳篷頂,不知過了多久,才在微微搖晃的光芒里再次閉合。
她從不沉湎傷懷,只會一直一直向前走。
一直一直,走到她想要的終點。
止熱寺又名芝熱寺,后者應當是它的本名,只是傳著傳著,就變成了前者。旅人與當地人混著叫,漢語與藏語混著寫,漸漸也就無人在意兩者的區分了,只知道它是距離岡仁波齊最近的寺廟之一,永遠被雪山的神圣與沉靜的誦經聲籠罩。
在親眼見到止熱寺前,黎漸川也曾想象過,這座寺廟可能或是宏偉,或是莊嚴,或是悠久清凈,但實際上,止熱寺所占的面積極小,大殿很少,僧人不多,從殿前石階,到披掛的僧袍,一切都布滿風霜舊敗之感。
若非山壁之下的金頂紅墻頗為肅穆顯眼,都很難讓人將這片建筑聯想到寺廟上去,只覺是大山河谷之間沉眠的一顆沙粒,不起眼,卻又自有一方清靜世界。
圍繞著止熱寺,四周用隔熱材料搭建著一排排的活動板房,越野車就停在了最外圍的板房前,沒進寺內。
“岡仁波齊是今年夏天開啟的暗中戒嚴。”
封肅秋領著黎漸川三人下車,往里走,邊和一些在板房間穿梭的人打招呼,邊低聲說道:“就在魔盒游戲降臨之后沒多久,但這里的情況比我們預先想象的還要復雜?!?/p>
“上面派人設置了很多明里暗里的檢查站和監測基地,轉山路線上的茶館、帳篷,還有小攤販都被清理了,對轉山的人來說,能安排住宿的只有止熱寺了?!?/p>
“但為了預防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止熱寺也被禁止入內參觀留宿,基地就建了這些活動板房,畢竟明面上岡仁波齊還是沒有任何異常的神山景區。除此之外,不僅是止熱寺,這里的其他原住民也都在監控下,天葬臺那邊也是被盯了很久了,可惜之前沒抓到什么實質性的狐貍尾巴?!?/p>
“現在是冬天,來轉山的人不多,除了實打實的游客,還有一些是咱們的人,平時都混在這里,抓抓心懷不軌的漏網之魚?!?/p>
封肅秋停在一間窗子上插著幾面小紅旗的板房前,包租公一樣掏出一長串鑰匙來挑了挑,拽著一個開鎖推門。
“先在這兒湊合一宿吧?!?/p>
他按亮燈:“條件簡陋,寧博士,謝醫生,還請見諒。”
謝長生搖了搖頭:“無妨,這里很好。麻煩您了?!?/p>
他也天南海北地走過,橋洞都不知睡過多少,沒有那么講究挑剔。而且三人之中他受的傷最重,骨頭都斷了幾根,雖然不太影響行走坐臥,但能盡快安定下來休息,自然也是最好不過。
用纏著繃帶的手拍了拍鉆在自己懷里的橘色肥屁股,謝長生挑了一張靠墻的一米二鐵床,放下背包。
板房空間不大,除了一套簡單的桌椅,剩下的就全是床,靠墻擺了一圈,中間有個電暖氣,隨著人體的靠近自動感應開啟,發出嗡嗡的輕響,散出微弱的熱量。
寧準更是不見外,脫下臟污的外套,直接坐在了電暖氣另一邊的床上,扯開被子裹住身體,只露出一張凍得比雪山更冷白幾分的臉。
“內轉的路線和岡仁波齊的登山路線封了嗎?”
他裹好自己,開口問道。
封肅秋摘下眼鏡,邊擦去上面薄薄的白霧,邊道:“戒嚴開始沒多久就用自然災害的理由封了。那是最靠近岡仁波齊的兩條路,處里不會任由其開放。但其它方向,常人無法走,不代表有些人也無法走?!?/p>
寧準聽出了封肅秋的言外之意,但卻沒有再多問。
他明天入職研究所,自然會知道該知道的。
說話間,外頭來了名處里的后勤,送來熱水和食物。
黎漸川正好靠門站著,放下手里的背包接過來,三人圍在電暖氣邊解決饑餓與干渴。
封肅秋又等了會兒,問了問吃沒吃飽,還有沒有別的需求,然后朝黎漸川招了下手,率先走出了板房。
黎漸川知道封肅秋必然有話要和他單獨說,所以吃飯的速度比平時快了一倍不止,等看到封肅秋的示意,他已經吃得差不多了,只又灌了口熱水,朝寧準和謝長生點了點頭,便起身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