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九等
聽到黎漸川難掩警惕的答復,那雙桃花眼立刻笑彎了起來,又朝他眨眨,儼然一副捉弄成功的得意與促狹。
黎漸川咬牙給了桃花眼的主人后腰一巴掌,本想冷酷訓人,但卻還是跟被感染一樣,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
這一刻,黎漸川忽然訝然且無比真實地感覺到,好像兩人在一起越久,彼此的變化就越大。
隨著一次次的默契攜手,一次次的同生死共患難,失去的記憶在回歸,他們套在靈魂外來做偽裝的那層皮囊也在逐漸消失,慢慢顯露給對方的,都只剩下純粹的一切。
這一切有好有壞,有積極,也有消極,有前進,也有畏縮。
幸運的是,他們雖曾懷疑彼此,但仍是真心且相愛,他們雖曾產生摩擦,但仍有尊重與包容。
黎漸川以前總是縈繞心底的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暴躁,漸漸被更多的平靜和從容取代,他也隱約明白,自己的煩悶,自己的壓抑,自己面對寧準與許多事情的種種,究竟是因為什么。
現在他仍然會對寧準的玩笑和惡劣冷臉,但這副模樣已成了紙老虎,都是滿腔的無奈好笑和又愛又恨的憋火,或者某些時刻,是用來增添情趣的手段。
偶爾腦子放空或進行思考時,則更多的是慣常表情。
寧準也變了。
真實世界的他帶著一身軟刺與決絕。
童年向陽的溫暖,為他的靈魂墊上了一層軟墊,無論怎樣的尖刀利刃落下來,捅進去,他都可以吞掉,消化掉。療養院的五年,又將仇恨、痛苦、迷茫、絕望和小怪物獨有的孤獨冰冷,填充在了軟墊之上,變作灰暗的霧。
他總覺得自己充滿了搖擺,既軟弱又堅強,既瘋狂又安靜,時時刻刻充滿希望,時時刻刻又只剩絕望。
他的直覺告訴他,他丟失了什么。
于是他開始尋找,尋找潘多拉的蹤跡,尋找戰爭的終結,尋找故土或許存在的根。
然后,他這株被溫柔的雨水滋養,又被沉重的頑石鎮壓,最后終于破開一切生長出來的草,就真的找到了自己一生的根與陽光,是一個人,也是無數人。
他開始明白,自己愿意為什么而生,又愿意為什么而死。
因此,這道多彩的靈魂里,便又注入了無邊的光和熱。
霧氣沒有被驅散,只是更高的、寒風凜冽的天空,變作了厚重踏實的大地。
大地上,天高云淡,萬物自生。
正因是這樣的靈魂,寧準才可以正視自己與曾經許多孩童的仇恨,堅定卻不極端,存在部分黑暗,也能向陽而生,性格偶爾惡劣,但從不踐踏底線。
他不認為自己算是一個好人,但也絕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壞人。他也不認為自己需要救贖和依靠,可也不會傷害真心的善意,或放棄奔向更光明的人生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