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子!我什么都沒做,你憑什么這么對我,憑什么……我不服!我不服!啊——!”
“求菩薩垂憐,賤民自知罪孽深重,愿意在此贖罪,只求菩薩開恩,饒恕我的孩子……求菩薩開恩……”
“什么菩薩!狗屎的菩薩!怪物!你和福祿……就是兩個怪物!”
“是張家、周家逼迫你們,與我們何干!”
整個神國也在頃刻變了模樣,哀嚎聲充斥天地。
桃源般的歡喜溝消失不見,世界鮮明地分作了兩層。
一層是地上。
它擁有著歡喜溝的輪廓,可四處卻皆是斷壁殘垣,血肉斷肢,熊熊業(yè)火燃燒其中,仿佛一層躍動的黏膜,裹住了所有建筑。
與十八層地獄一模一樣的酷刑在里頭輪番上陣,無數(shù)村民被高高吊起,在酷刑之中或凄厲哀嚎,或痛罵咆哮,或無助求饒。
另一層則是天上。
它云蒸霞蔚,金光萬千,盛放著無數(shù)只有神仙福地才有的光明異象。異象中央,與歡喜溝村民們有著相同面孔的仙人們簇擁著一灘擁有少女面孔的爛肉,面上俱都喜笑顏開,圣潔光輝。
天上地下,一張張同樣的面孔相對而望,如水隔鏡,一者無憂無慮,神仙姿態(tài),一者痛不欲生,難成人形。
這與那塊麻布上所畫的景象幾乎完全一致,只在多子菩薩的形象上略有差別。
原來,這才是無憂鄉(xiāng)的真面目。
無憂鄉(xiāng)……
據(jù)說神國的名字是神國誕生后自行衍生的,與神明的某些忌諱和神國內(nèi)的景象息息相關(guān)。那么,多子菩薩的這座無憂鄉(xiāng),代表的是神明怎樣的忌諱,又是誰所期盼的無憂呢?
這個問題冒出的剎那,黎漸川便撲通一聲栽進了水里,被無限倒涌的冰冷河水瞬間包裹。
入水前的最后一刻,他遙望著那座祥和美好的天庭,像是看到那張少女臉龐上一直顫顫欲動的眼終于睜開,朝他投來了模糊不清的一瞥,又像是什么都沒看到,一切都是幻象與錯覺。
“嗡——!”
水流灌入撞擊,黎漸川的耳膜發(fā)出了尖銳的刺痛。
他仿佛被卷進了一個巨大的滾筒洗衣機中,一入歡喜河便被漩渦般的亂流裹挾,左沖右甩,完全無法游動起來。
終于,在他一口長氣將盡前,亂流漸漸平復(fù)了下來,深暗無光,好似海底的前方驀地裂開了一道光亮的縫隙。
黎漸川立刻奮力朝縫隙游去,到了近處,果然看到了巨門的輪廓。
他毫不遲疑,直接鉆了進去。
一陣詭異恍惚的感知過后,他仍在水中,可四周卻再也沒有那種難以言說的恐懼感。
他回頭,便見背后的巨門如被風蝕一般,迅速消散在了徐徐流動的河水里。生長著無數(shù)肉芽,撐起這扇巨門的少年尸體也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爛潰敗,變作齏粉。
在少年尸體即將消失時,黎漸川忽地背后一痛,轉(zhuǎn)頭去看,卻是那張死死黏在他身上,想要長進他血肉里的人皮主動脫離了下來,朝著少年尸體撲去。
少年尸體的消散速度極快,人皮撲了個空,發(fā)出一聲悲慟的尖嘯,便慢慢失去了鮮活的氣息,干癟下來,重又變回了一塊臟污樸素的裹尸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