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來是好了一些,直直睜著的眼睛里有了些神采,不再只充斥著麻木與絕望,連轉(zhuǎn)都不會轉(zhuǎn),像被打碎了魂魄一樣。
在他的斜前方,病房隔間被改造成了一個全透明的小屋,橘貓被單獨隔離在里面。
這個點大概是橘貓的午休時間,它大口嚼過兩下貓糧,慢悠悠走到了墻角,一屁股把自己摔進了軟乎乎的貓窩里,然后埋下腦袋開始吧嗒吧嗒地舔毛,做著睡前準備。
從粉色的小肉墊,到毛絨絨的小肚皮,橘貓?zhí)虻眉氈拢x長生也看得專注而認真,一張漠然清冷的面孔時不時就會因為橘貓的小動作而浮現(xiàn)出溫柔的笑容。
很顯然,他眼中零星的一點神采,正是因此產(chǎn)生的。
醫(yī)療組不敢讓謝長生接觸橘貓?zhí)啵l(fā)瘋的畫面仍然歷歷在目,也不敢讓橘貓真的離開謝長生的視線,這只會讓謝長生的情況惡化。
無奈之下,他們就采取了這樣的方式,大部分時候人貓分離,偶爾謝長生狀態(tài)好時,再讓他和橘貓接觸。
是的,是橘貓,而不是沈晴。
在黎漸川的最后一眼里,沈晴并沒有死去,黎漸川能確認他還活著,但他之前能短暫變成人類,是因為這一局游戲非常特殊,而不是他真的已經(jīng)從愿望之中恢復。
游戲結(jié)束,現(xiàn)實回歸,跟隨在謝長生身邊的依舊是容納著殘缺的、被扭曲的人類精神體的橘貓,而非真正的沈晴。
在真真切切地見過沈晴,觸碰過他屬于人類的溫度,貼近過他嬉笑怒罵的鮮活之后,恢復過往記憶的謝長生,回到現(xiàn)實世界,再次見到透著懵懂人性,卻仍難掩獸類本質(zhì)的橘貓,會想些什么?
對很多人來說,世間最痛苦的事不是從沒得到,而是得到后又失去。
黎漸川懷疑,要不是還有一個最終之戰(zhàn)吊著,謝長生可能根本不會再有心力去配合治療,努力恢復。
但現(xiàn)在,只要未來仍有希望,謝長生就不會倒下。
黎漸川站在那面玻璃墻外靜靜看了那一人一貓很久,直到醫(yī)生提醒,才收斂神思,轉(zhuǎn)身退后。
告別盧翔,獨自離開特殊診療區(qū)時,黎漸川聽到自己回響在金屬走廊里的空蕩腳步聲,恍然有種自己已失去身邊所有一切的錯覺。
他的愛人、摯友、同袍,好像全都被一塊巨大的毛玻璃割去了另一個時空。
他聽不到他們的聲音,看不到他們的眼睛,只能站在這塊毛玻璃的這一側(cè),無力地望著他們模糊而熟悉的輪廓。
這是一種非常奇異、非常恐怖的感覺。
它像無盡的黑色海水,圍繞著他,撲卷著他,試圖將他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