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你進社會這么久了,應該也知道,多子神教提供的各種社會保障早就和生育量掛鉤了,不多生,你以后老了怎么辦,領不到多少養(yǎng)老金的……沒有信仰的人活不了多久不說,在社會上也受歧視,你這、你這是不正常的啊……”
蒼老女聲也流露出無限的哀痛與委屈:“秀蘭,之前你鬧,家里都妥協(xié)了,說你不信仰多子菩薩,也可以去信仰福祿天君,張家也不是那么不講理的,多子菩薩也不是不能容人的,可福祿天君,你也不信……你要我們拿你怎么辦啊,秀蘭,不信神,這、這還是人能干出來的事嗎?”
青年女聲沉默了許久。
黎漸川感受到了心臟處傳來的擠壓與窒悶。
他就像是站在一個正在往里灌水的湖坑里。
灌來的水越來越多,水線不斷上漲。
濃稠的、黏膩的液體開始淹沒他,無比沉重的壓力從下往上朝他碾來,一寸一寸,先是腳掌,再是小腿,膝蓋,腰腹,xiong膛,咽喉,直到口鼻,直到?jīng)]頂,直到令他窒息而亡。
“你是真的不知道我為什么恨多子菩薩嗎?”
在滅亡前,青年女聲發(fā)出了最后的聲音。
“什……么?”蒼老女聲茫然。
黎漸川望向骯臟的布滿水草與垃圾的湖面。
他的嘴巴開合著,青年女聲自顧自地道:“最開始我只是討厭祂,覺得祂的神像惡心,但那遠沒有到恨的地步。是后來,我長大了,懂事了,看到了五姐沖擊十胎嬤嬤失敗,難產(chǎn)而死的慘狀。”
“張家已經(jīng)為沖擊十胎嬤嬤死了五個女兒,殘了三個男人,你們卻還不醒悟。我害怕了,我不想成為第六個,所以我逃了。”
“可我不管逃到哪里,都好像逃不脫多子菩薩的影子,逃不脫神的籠罩。神就真的這么厲害嗎?這個世界真的就是為神而建,因神而生,受神主宰的嗎?我不信神,我離開歡喜溝,就一定是不幸的,就一定會早早死去嗎?”
“我不相信。”
青年女聲道:“媽,不用再給我打電話了,我不會回歡喜溝的,你們就當我死了吧。”
說完,黎漸川的手指移動,按掉了電話。
“秀蘭……”護士扶著輪椅,一臉不贊同地看著黎漸川,“我尊重你的信仰,可生死是大事,人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你現(xiàn)在的堅持也只是笑話……先服個軟,回趟家,活下來再說……”
“我拿你當朋友。”青年女聲截斷了護士的話。
護士頓了頓,無奈嘆氣,推動輪椅:“好好好,我也不多說了,你自己心里要有數(shù)。風大了,我們回去吧。”
輪椅慢慢向前轉動著,黎漸川對身體的控制也再次恢復。
他終于開口,說出了自己變成張秀蘭后依從自己心意而出的第一句話:“我想再做一次全套的檢查,越快越好。”
護士又嘆了口氣,卻并不意外:“你還是不死心……你的病不是別的問題,就是因為沒有神佑,且你還是歡喜溝人,聽說歡喜溝人離家太遠,就會很容易死掉……雙重問題,疊加起來,就讓你成了現(xiàn)在的模樣,國內(nèi)外的專家都請來會診了,你的積蓄也快掏空了,再查結果就會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