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秀梅一哂:“村頭小賣部,進士牌坊,村里小超市,這仨地方天天閑蹲著一群人,東家長西家短地議論。村里人都給他們這仨情報站起了外號,小賣部魚龍混雜,多跑車的,叫臭水池子,進士牌坊都是大爺大媽,半只腳進棺材的,叫等死隊,小超市呆的人年紀沒那么大,偶爾還有蹭網打游戲的小娃,他們就叫這兒混吃等死隊,是等死隊的儲備軍。”
“他們這仨地方,最是愛家長里短地議論,假的能傳成真的,真的也能傳成假的。”
黎漸川抬眼:“嬸子是說,張家逆種的事是假的?”
“不,”張秀梅搖頭,“這事是真的。張家確實出過不止一個逆種。”
黎漸川觀察著她的態度,繼續問道:“嬸子,在你看來,逆種究竟是怎么回事?”
張秀梅頓了頓,道:“沒人能說得清逆種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說不清,只是有的時候,我也會尋思,尋思來尋思去,總覺得逆種和多子菩薩本身脫不開關系。”
“這怎么說?”黎漸川恰到好處地露出一點驚詫。
張秀梅取出針線:“季先生應該知道,別家是沒有逆種的,獨張家有。”
“張家是兩百年前多子菩薩降臨凡間時選擇轉世托生的家族,多子菩薩為張家帶來了無上榮光,所以張家興家之時,確立了唯一一條祖訓,便是凡張家人,必須全身心地信仰多子菩薩,供奉多子菩薩。”
“違反祖訓的,對多子菩薩不敬、不信、不奉者,便是逆種。”
“但當時只是有逆種這么一個說法,卻并沒有誰當真公開叫板神明和家族,去當這個逆種。”
“直到大羿滅亡,夏國建立,多子菩薩與福祿天君陷入沉睡,歡喜溝有記載的張家第一個逆種,才正式出現。”
“這人叫張鳴,是個男人。他一兩歲時,依張家舊例,被親人帶去歡喜溝多子神廟求多子菩薩賜福。尋常小孩見到菩薩的神像,多安靜或歡喜,唯有他,當場便被嚇哭了,大叫怪物、妖魔。”
“神廟內外的人都被駭得面色如土,張家頭一次在多子神廟沒受到禮遇,反而是被亂棍打了出來。”
“回到家中,張鳴便被關了起來,親人們日日夜夜勸導規訓,軟硬兼施,他都不聽,只一心厭惡菩薩。張家無奈,將他逐出了家族,流放到離歡喜溝很遠的地方。”
“他們不愿親手殺他,便想讓這令家族蒙羞的逆種耗死在外面。”
“張鳴離開歡喜溝后,發現亂世剛息,一切百廢待興,他跟隨時代崛起,也是成就了一番事業。可這是神明當道的時代,再偉大、再厲害的凡人,也無法對抗神的威能。”
“沒多少年,張鳴便因遠離歡喜溝而死。”
“在他死之前,他的上官、部下全都來張家說情,希望允張鳴回歸歡喜溝,可多子神教態度曖昧,不說允,也不說不允,張家摸不準,又生怕因逆種的事惹菩薩不喜,只好咬死不認。”
張秀梅的聲音輕而啞,響在昏暗血污的老屋內,像一根繞滿了悲苦且悚人的故事的二胡。
“從張鳴開始,張家每隔一兩代,便會有逆種出世,以見菩薩像是哭是笑而定。也因為這些逆種,張家從多子神教的核心,跌落到邊緣,甚至不被待見,逐漸由盛轉衰。”
“要不是衰落了,又怎么會送掉那么多條人命,還執迷不悟,要沖擊嬤嬤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