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準靜靜注視著合攏的門縫。
過了片刻,他忽然挪動腳步,無聲無息地靠近屋門,將一只眼睛貼在了細長的門縫上。
院內悄寂,只有眼珠轉動的聲響,黏膩潮shi。
“今天待在村子里,不好受吧?”
榆阿娘道。
刺啦一聲,她劃亮火柴,點燃了一根白蠟燭。
燭光瞬間塞滿漆黑的屋子,將里面的布置完全照亮。
這是一間正房,可卻未被分成三個房間,而是統共打通,作為一間大屋。
屋中央的地板挖出了一個大坑,其內用血一般的紅色顏料畫了一個巨大的圖騰。圖騰古怪,以蛇形為輪廓,又毫無章法地拼接了三神的部分符號,像個廉價的盜版貨。
在圖騰四周,散落著一摞摞白紙,和許多銀針紅線。
“這里的人都瘋了……”黎漸川邊打量屋內情況,與珠子給出的線索對照,邊有些煩躁地回答。
“這就是歡喜溝大祭,”榆阿娘帶著蠟燭將屋子四角的壁燈點燃,一股芬芳而又令人作嘔的奇異香味剎那充盈滿屋,“你如果沒有答應同我合作,最多撐到明天,就會加入他們,與他們一同淪為大祭的奴隸。”
黎漸川的目光隨榆阿娘而動:“淪為大祭的奴隸,會怎么樣?”
“不怎樣。”
榆阿娘吹熄蠟燭:“不會死,不會瘋,大祭結束,便照常各回各家。沒有人會記得自己在請神與祭神時做過什么,即使在那些時刻,他們曾親手爆炒了自己親朋的肝腎,并美滋滋地吃過一盤。”
黎漸川喉頭泛酸,克制著自己不去想象那種畫面:“這是歡喜溝的影響?還是兩神……”
“都不是,”榆阿娘抬起一雙干癟的眼,“人類最難面對的,不是莫大的恐懼,而是骯臟的自己。”
“任何神力都只能暫時蒙蔽他們,無法讓他們一輩子遺忘某段經歷,永遠不再想起。只有他們自己可以。種種不合理的地方,他們也會自己為它們合理化。這就是你們人類。”
聽到最后一句,黎漸川眉梢微微一動:“你已經知道了。”
榆阿娘道:“是你猜得準。”
“你似乎也沒打算隱瞞我。”黎漸川回想著珠子第三次輪回的記錄。
榆阿娘道:“因為我是帶著誠意來與你合作的。我看到了你的價值,也需要你看到我的價值。”
黎漸川道:“看來你選擇在這個時候把話挑明,也是為了我們的合作。不過,我還有一點不解。我已經猜到,你與兩百年前那條巨蚺絕對有關,只是不清楚,你們究竟是什么關系。”
“轉世重生,母子相續,還是本就是一人,從未變過?”
榆阿娘笑起來,臉上的褶皺顫動:“就不能是父女相承?”
黎漸川一頓:“什么意思?”
“你口中的巨蚺,是我的父親,”榆阿娘似乎頗有耐心,淡淡解釋道,“別太驚訝,你早就知道多子能讓男人產子,那聽聞我父親生下我,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這話說得好像還真沒錯。
黎漸川眉心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