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會相信任何人的任何說辭,沒有人能誘惑你,左右你,你只相信自己的親眼所見。比起其它地方可能存在的說服,我更愿意相信是那些會窺測人心與記憶的鏡子,真正動搖了你。”
交融著昏暗的空氣好像有了一剎那的凝滯。
彭婆婆抬起眼,死死地盯著謝長生。
她的眼珠浸泡在黑暗的泥沼中,如兩汪沉窒而又冰冷的深潭。它們未曾表達任何情緒,卻仿佛埋藏著最壓抑尖利的嘶鳴。
“你想說些什么?”
彭婆婆沙啞開口:“你也想要來嘲笑我的癡心妄想,來用各種各樣的實據(jù)論證我是個徹頭徹尾、無可救藥的瘋婆子、精神病?”
“不,不會的,長生。”
“你不會那么做。”
“我知道你的腦子里在想些什么,我也知道你私下里從god實驗室和xl研究所購買的那些器械都是什么,你又打算利用它們做什么……死而復生的實驗和試圖將一只貓變成人的詭異妄想相比,究竟誰才是那個真正的瘋子?哈,真應該讓寧準來看看,他的朋友到底都是些什么病入膏肓的怪物……”
謝長生淡聲打斷了她:“他本來就是人。”
空曠的房間驟然寂靜。
一點尾音的震顫與充滿情緒的沉重的喘息,從門邊虛渺地飄蕩進了窗縫,淪為明暗罅隙間的細碎齏粉。
在第一補給點時尚能維持的平和與虛偽在此刻都已蕩然無存。
彭婆婆閉了閉眼。
不再去看謝長生的表情和他手里的餐刀,她邁步繞過他,重重地坐進了房間中央的一把椅子里。
“人們通常把那些將夢境視為現(xiàn)實并堅信不疑的人當作精神病患者。”
她道:“但我知道,你絕對不是這么認為的。你相信你相信的,我也相信我相信的。這就是我找上你的原因,長生。歸根究底,我們是同一類人。”
謝長生轉頭看向彭婆婆,眼神沁著涼意:“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很多。”
彭婆婆對上謝長生的視線:“我調查過你。在你還不太會遮掩什么秘密的時候,你的青少年時期,你曾經(jīng)在高中的校醫(yī)室接受過一段時間的心理輔導。我看過那些記錄,你有三次以上提起過你的夢境。”
“那些都是片段式的,很瑣碎的夢,它們唯一的共通點,就是你撿到并撫養(yǎng)長大的那只橘貓,在夢中都不是貓,而是一個穿著橘色衛(wèi)衣并且非常喜歡貓的青年。”
“高中畢業(yè)之后,你再沒有接受過任何形式的心理輔導,也不再提起這些夢,但你根本沒有遺忘它們,也沒有像所有正常人一樣將它們當作尋常的夢境處理。”
“你簡直是著了魔,你竟然堅信著它們的真實。”
“你的那些有關你那只貓的玩笑話,從來都不是真的玩笑,不是嗎?”
“只是比起相信你是一個不可理喻的瘋子,人們更愿意相信你的幽默風趣。畢竟不管怎么看,誰來看,那都只是一只貓而已。貓無法成為人,人不會變成貓,這是已經(jīng)超越了科學范疇的幻想。”
“沒有哪個正常人會去相信幻夢,而懷疑現(xiàn)實。”
謝長生淡漠的眼瞳里漸漸涌現(xiàn)出一種迥異往常的極為濃烈的色彩。
他的唇角難得地彎起,勾出了幾分稍顯冷酷的譏誚:“你應該不會想用精神病患者的同病相憐來說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