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妜意識到這點,卷著手帕繞圈的手指忽然停頓一下。垂落的絲綢一角搖晃在她視線里,引得她微微顫下睫羽,眸中光點明滅如螢。
“何況,據我所知,就算是完整的映果鏡所映照出的命運也并非鐵定。就如占星之律一樣,只是預測出的一種相對趨勢罷了,終究還是事在人為。”
“否則,這天地間的無數生靈就不會如此渴求著想要尋找能夠一窺自己命運的方法,因為他們本就是想要借此來改變自己的命運。”
“所以。”他最后說道,言辭仍然客氣又禮貌,“在我看來,不管神女方才所見是什么,都無需過多憂慮,權當提醒即可,并非所謂的絕對真實。”
提醒?
戚妜順著他的話又回想起那一片觸目驚心的紅色,在溫風和煦的夜晚里有些克制不住地顫抖一下。
她縮起身體將白凈下頜擱在雙膝上,目光散漫在面前的花燈大道與人來人往間,半晌后才輕輕開口:“我看到……好像是戰爭,很慘烈的戰爭,死了很多很多生靈。”
這和他們的現狀一樣。
太若靈族如今就正在遭受著其他幾族,尤其是妖魔與新神族的入侵。
靈珠子這么想著,但并沒有出聲打斷,只認真而安靜地繼續聽她往下說:“然后,我看到我帶著一面……火行軍的軍旗,遇到了一個我從沒見過的生靈。他……”
仿佛焚盡一切的劫末之火,絕望著跪地哀求的自己,艷鬼般令人恐懼的紅衣少年,還有自己最終的下場……
戚妜閉上眼睛,收緊握著手帕的手,清晰的寒意從指尖蔓延到肌骨深處,良久后才開口:“他大概是殺了我。”
或者比殺了她更加可怕。
聽聞她的話后,靈珠子難得流露出些許明顯的怔愣,同時也立刻明白了為什么剛才戚妜的反應會如此強烈。
不過很快,他又不動聲色地收斂下眼中的一抹訝異,轉而輕聲說:“那至少,神女也知道將來該提防著什么人了。也許,這才是映果鏡真正想讓你意識到的。”
意識到她應該當心那個生有金瞳,眼帶妖異紅紋的少年,他會成為她最難以擺脫的夢魘與深淵。
戚妜默默念想著這句話,收緊手臂抱住自己,帶著薄薄冷汗的掌心撫摸過衣物上精細刺繡,帶著一陣生澀的異樣感。
爾后,她又抬起頭,眉尖顰蹙幾分,像是自言自語般地脫口而出:“金瞳紅紋。”
“什么?”靈珠子沒明白。
“那個在映果鏡里,大概會殺了我的少年,有一雙金瞳,而且眼尾帶紅紋。”她望向靈珠子解釋道。
聞言,少年沉吟片刻,表情比起剛才要肅穆不少:“妖靈都天生異瞳,但絕不可能出現金色。而赤瞳則是修行極深的魔族與惡鬼才會有。至于金色……應當是天生地養的原始神靈才會有。”
戚妜也意識到了這點,感覺相當不寒而栗:“也就是說,那個生靈是……”
和斕彩同源的,誕育于自然的神祇。而且還不是夜神夙辰以及金烏明煌他們兩個,而是另一個她未曾見過的神。
“新神族。”靈珠子很快給出了自己的猜測,“自從千年前,女媧始祖帶領著新神族與太若靈族徹底決裂,另立天界。如今,還留在太若靈族的原始神靈便已經只剩斕彩上主了。而能有金瞳紅紋的生靈,必定只能是現在新神族中的某一個,只是不知究竟是誰。”
與斕彩同源的神,又在千年前跟隨女媧一起離開,如今與太若靈族已是敵對關系。
戚妜眉尖緊鎖著沉思了好一會兒,聽到靈珠子說:“也許,神女可以去問問斕彩上主,看她是否知道你在映果鏡中所見到的那個神究竟是誰。”
這提議倒是和她的打算一樣。
于是,戚妜認同地點點頭,臉上的神色終于和緩下來,朱紅唇角抿開一個俏麗的笑:“巧了,我也這么想。謝謝你肯聽我說這么多,又愿意陪我這么久。”
說著,她仰起頭,對著夜空中傾灑而下的純凈月色長舒一口氣,轉而換了個更為松快愜意的姿勢坐著,聽到身旁的少年朝自己回應道:“應當之事而已,神女言重了。”
她歪頭看著對方,烏黑眼瞳中折映著周圍或冷或暖的光輝,像是包含了世間一切色彩那樣的靈動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