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太可怕了,聽說還是個女人干的?”俞琬整理著藥柜,她背對著她,這角度正好擋住了自己正在微微顫抖的手。
“而且和我們一樣是黑頭發呢!就是因…”利達瞪著烏溜溜的眼睛,差點就要和說出那個秘密——她就是因為這事才認識他的!但馬上想起來那人板著臉說不能和別人透露他做什么的樣子,又急忙抿住嘴巴把話咽了回去。
陽光透過紗簾,在白大褂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她轉身時,利達正望著她出神。
這個意大利女孩永遠記得一個月前那個飄雪的午后。
那時的她蜷縮在貝爾維爾貧民窟發霉的床墊上,和一群同是來自意大利的紡織女工擠在一起,咳出的血濺得枕巾都染了紅。
同住的人都離她遠遠的,連利達自己也覺得就要和母親一樣因為肺結核去見上帝了,是房東太太顫巍巍地敲門說:“傻姑娘,去圣馬丁街找那位女醫生吧,她給窮鬼看病只收一法郎。”
那天下午,她穿著破棉花襖子,在雪地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她是。沒有遺體,連正式陣亡通知都沒有。
整個意大利都在為法西斯主義瘋狂,利達每天經過征兵處的長隊,聽見男人們談論著埃塞俄比亞的金礦,女人們則在配給站前為黃油大打出手。沒人關心藝術,沒人談論美——除了母親。
“跳給我看,我的小天鵝。”母親會在做完整天的幫傭工作后,靠在門框上,看利達練習芭蕾。那些給貴族夫人們燙衣服、擦地板掙來的里拉,變成了女兒的舞蹈課學費。
“她有天賦,”舞蹈老師說,“真正的天賦。”
但天賦在戰爭年代是最廉價的商品。母親咳血而亡的那個冬天,利達把她留給自己最后的錢縫在內衣里,跟著遠房表姨坐船來了法國。巴黎——藝術之都,是她夢里自己會穿著白紗裙在歌劇院跳《吉賽爾》的地方。
現實卻是蒙馬特后街的舞池和醉漢們露骨的目光。沒有科班出身,沒有推薦信,連紅磨坊群演隊都進不去,她只能在小酒館跳廉價娛樂舞,用暴露的衣服來代替芭蕾舞裙。
“轉起來,意大利小野貓!”客人們往舞臺上扔硬幣,她數著那些銅板,計算著夠不夠付下周的房租。
可是現在!她每天起床都會掐掐自己,生怕是在做夢。
自從遇見文醫生后,生活就像被施了魔法——頑固的咳嗽漸漸好轉,從每周都要來診所,變成只需要隔周復診。直到那個改變一切的雪天,蓋世太保把她從貧民窟帶走,然后她遇見了他。
他袖口的紅標志令人害怕,可那張臉卻讓她想起西西里老家那個總給她水果的鄰居哥哥。當他走近瑟瑟發抖的她,用戴著皮手套的手抬起她的下巴時,利達的心跳快得像要蹦出xiong口去了。
第二天,她就被帶到了一幢漂亮的大房子里,床上還有條真絲睡袍,這一件就比她這輩子穿過的所有衣服加起來都要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