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從小跟著父親去過不少聞人的宅邸,俞琬還是覺得這排場也只有記憶里西摩路上的榮公館能與之相比了。
這會不會太夸張了,萬一勾起克萊恩多余的好奇心怎么辦?
這個念頭剛起來,女孩又隱隱意識到,溫叔叔夫婦分明是把壓箱底的東西都拿出來了,就為了給她這個“假侄女”撐場面。
喉頭忽然就有些澀。
這大陣仗對于在容克枯燥的半軍事環境下成長的克萊恩來說,多少也帶來了沖擊感,他的第一印象是,這像個微縮版的特列亞儂瓷宮。
西裝男人示意克萊恩往客廳去,順手抄起茶幾上印著金箔標簽的雪茄盒,“試試?”
克萊恩接過時愣了一下,這個日耳曼軍官肯定沒料到一個中國商人抽的東西,比他老派的父親還要講究。
事實上,由于溫兆祥這些年一直和法國人打交道,這一切只是按照他們接待歐洲貴客的水準準備的,不增不減。這種迎合西方人對東方式華麗想象的風格在以奢靡著稱的法國貴族看來,是恰到好處,可對普魯士容克來說,就是純純的震撼了。
克萊恩感覺自己好像成了意大利歌劇里去金宮求娶東方公主的窮騎士,驀地就有些緊張。
不過,緊張的也不止他一個。
“嘗嘗這個。”吃飯時,溫夫人還特意吩咐傭人把一個小瓷碟送到德國上校面前,上面清蒸鱸魚的眼睛正對著他,“阿漪從小到大都最愛吃魚肉。”
俞琬一下就把餐巾攥緊了些,她確實最喜歡這道菜,小時候,父親總把魚臉頰肉夾給她,說吃了會變聰明,有次還因為吃得太急,卡到魚刺進了醫院呢。
她幾乎要忘記這只是一場戲了。
就連溫叔叔,這位一直讓她有些害怕的上級,也和換了個人似的,用一種近似慈愛的眼神看著她,像真正的長輩對待乖巧侄女那樣
燭光輕輕搖曳,將所有人的影子都照得模糊了。
上一次全家圍坐在餐桌前是什么時候呢?爸爸媽媽會不會也像這樣,給自己和哥哥夾最愛吃的菜?記憶已經隔著一層毛玻璃,只剩下零星的片段在腦海里閃爍著。
女孩又有點兒想哭了。
這場戲演得越完美,她心里就越發難受。克萊恩現在正專注地聽著溫兆祥講收藏軼事,他不會知道,眼前的一切,從名畫到佳肴,甚至包括“叔侄”的互動,都是刻意為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