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俞琬總是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哥哥身后。
夏日午后,蟬鳴陣陣,哥哥會背著她走在家里的草坪上,給她講著有趣的故事。她的小腦袋靠在哥哥背上,小手緊緊摟著他脖子,咯咯的笑聲回蕩。哥哥還會在花圃里,為她摘一朵不知名的小花,別在她的頭發上,笑著說她會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姑娘。
記得有一次,她被鄰居家的孩子逗哭了。成天和她斗嘴的哥哥,那次看到她臉上的淚痕,二話不說就沖了出去。等他回來時,雖然手上有了擦傷,臉上卻掛著勝利的笑容:“別怕,有哥哥在,沒人能欺負你。”
那一刻,哥哥在她心中,就是無所不能的大英雄。
來德國之前,哥哥用自己攢了一年的零花錢,給她買了個徠卡相機,和她說到時一定要多照些阿爾卑斯山的照片寄給他。
而如今,這些回憶,卻如同碎片扎到了她心里去。
她去德國后不久,哥哥也去了美國讀導彈工程。
柏林飄雪的第一天,她就收到了哥哥從美國寄來的羊毛手套。
那時,她還能時不時收到他的信。“阿琬,這里校園很大,一切都很新鮮,可我最惦記的還是你。德國冬天冷,你一定要多穿些衣服,別為好看就不顧身體。那邊的菜我相信你不會喜歡,是否自己學做中餐?”
每一封信,他都會關心她是否吃得好,睡得香,有沒有受委屈。
后來抗戰爆發,父親去世,哥哥放棄深造機會,回國加入空軍:“小妹,你知道的,我從小就有個和父親一樣的英雄夢。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你不要為我擔心,好好讀書,我會平安回來的。”
最后那封信件里,哥哥在角落畫了棵歪扭的大槐樹,是他們上海舊宅里的那一棵,樹下是他們一家四口:“昨天又打下兩架零式。”字跡有些抖,想必是剛下戰場就寫的。
再之后,她就再也沒收到過他的消息。
那些年的信件,她視若珍寶,在異國他鄉想家人的時候,就一遍又一遍讀著,仿佛哥哥就在她身邊。
如今,等來的卻是兄長的噩耗。
她該笑的——哥哥擊落了那么多敵機,他實現了他的夢想,是當之無愧的英雄。可此時她喉間翻涌的只有帶著鐵銹味的哽咽。
連最后記得她小名的人都不在了,這世上再沒人會揉著她的頭發喊“阿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