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愛克萊恩。而約阿希姆,是她珍視的好朋友,是那個在她剛來巴黎每天無所事事,開始在懷疑自己決定的時候,第一個鼓勵她的人,是那個來巴黎之后,第一個和她說家鄉(xiāng)話的人。
可他現(xiàn)在,在用傷害自己的方式靠近她,她很難受。他明明知道,明明他們已經(jīng)說清楚了。
俞琬的眼眶有些發(fā)熱,她剪斷線頭,動作故意比平時重些。約阿希姆“嘶”了一聲,卻在她抬頭時迅速咧開嘴角來。
“好了?!迸⑥D成了德語,想了想。還是扯出一個笑來?!斑@幾天別碰水。”
可這笑怎么看怎么的勉強,連眉頭都是蹙著的。是她發(fā)現(xiàn)了么?約阿希姆心里驀地慌了一下,他突然有些后悔了,他只知道這會讓她關心他,但他也不想讓她心疼。
可是他的疼在身上,她的疼在心里,無論如何,她終究還是在乎的。
“這次是真的疼…沒騙你?!庇w彌彰似的。
三月的巴黎已經(jīng)開始熱起來了??巳R恩扯開扣子讓風灌進襯衫。去柏林匯報裝甲訓練成果的這一周,他腦子里全是臨行前女孩欲言又止的圓眼睛。剛下飛機,男人就馬不停蹄過來了,手上還拎著她最喜歡的黑森林蛋糕。
她肯定很想他,這個念頭讓男人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起來。
結果到門前的時候,他停住了。
“這次是真的疼,沒騙你?!痹\所的門半掩著,傳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他熟悉得很??巳R恩眉頭皺了一下,走到門前。
女孩背對著門,正在為一個金發(fā)年輕人包扎手臂。那男人露出胳膊來,他正仰頭看著俞琬,灰藍色的眼睛里盛滿克萊恩最厭惡的那種“故作天真”的神情。
“哎,別亂動。”距離太遠。他只看得清女孩的側臉,但能聽見是她輕輕軟軟的聲音?!澳氵@樣傷口會裂開的?!?/p>
桌上還擺著一個禮品盒子,上面寫著他看不懂的方塊字。
俞琬背對著門,捏起棉球給傷口做著收尾。
她可以繼續(xù)假裝不知道,假裝這只是一場意外,可以像對待其他病人那樣公事公辦,但下次呢?下下次呢?當他帶著更深的傷口出現(xiàn)時,她還能繼續(xù)自欺欺人嗎?
即使這樣,可能會讓他們的友誼就此終結。
“你是故意的?!迸⑸钗豢跉猓⒅尥弈樀难劬Γ曇舯绕綍r尖銳些,約阿希姆你瘋了是不是?
是,我是瘋了,從去年秋天那個午后我就瘋了。
他伸手抓住女孩手腕,可觸到那截肌膚的瞬間就被狠狠拍開,這動作撞翻了器械盤,叮鈴咣鐺的聲響像某種尖銳的警告:他們應該保持距離。
兩個星期前她就和他說過的,可當時他卻當沒聽見似的,還約她去唐人街吃小籠包,她不想給他期待,搖搖頭。
“那么只是作為醫(yī)生和病人,也不行嗎?”他的藍眼睛微微下垂,像個明知會被拒絕還是要討糖吃的孩子,“文,我們以后不能做朋友了嗎?”
女孩遲疑了一下,又點了點頭?!安皇堑模覀冇肋h都會是朋友?!?/p>
“上次你說我們該保持距離,”飛行員眼神黯了一瞬,可在下一秒就仰起臉?!翱晌衣犝f他剛到巴黎的時候,就在麗茲找了應召女郎”
他們都知道他是誰。
在占領區(qū)的軍官俱樂部里,桃色緋聞傳播得比無線電還快。
和當年的華沙三角風波一樣,克萊恩上校在麗茲某夜的“床上戰(zhàn)績”也從某幾個蓋世太保和探員嘴里傳了出去,口口相傳之后,風流韻事中心的神秘女人的身份再次衍生出了幾個版本。其中流傳最廣的是,是某個風情萬種的法蘭西女郎。
女孩當然知道“應召女郎”是誰。
克萊恩沒聽清里面的人到底說了什么,但能看到俞琬的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染上緋紅——在那個混蛋摸了她手腕之后。在他眼里,這就是她在害羞,為這個裝模作樣的的混蛋害羞。
可這次不一樣,他可不會像上次那么幼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