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會兒,這位獨臂男人才又出現了,他向后梳的頭發仍然整齊,只是額間幾滴汗水暴露了方才經歷了怎樣一場惡戰。
“克里斯蒂安·斯派達爾…”
男人和女士們再次表達了歉意,從他的自我介紹里,俞琬知道了他是法國蓋世太保和保安警察總警監,是比君舍還要高出一截的蓋世太保頭子。
只需他簽個名,一個普通人就會像夜霧般消失在集中營,連死亡證明都不會留下。
如果剛剛見到君舍是老鼠遇上貓,那現在應該是老鼠遇上了盤踞食物鏈頂端的獅子。
說完全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俞琬介紹自己時候,舌頭又有點不聽使喚了,以至于瑪格達接下了話頭,直接把她是克萊恩上校的女朋友說了出來。
至少看在這份兒上,瑪格達暗自祈禱這位大人物,能對方才冒犯了他妻子的東方女人網開一面。畢竟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不忌憚蓋世太保。
“小姐的德語講得很好,”沒想到男人并沒要為妻子的事秋后算賬的意思,可下一句話讓女孩心里驀地沉一下。“您曾在德國的醫學院留學嗎?”
在這樣的場景下,被這樣身份的人饒有興致地刨根問底,女孩只覺得后背沁出一身冷汗來,她只能告訴自己鎮定下來,不要害怕,或許他和君舍一樣,都有些喜歡隨時隨地懷疑人的職業病呢?
“是的。”她聲音比預想的平穩,可他并不說話,那雙眼睛銳利得和解剖刀似的,似乎還在等著她更具體的描述,女孩心下突然有些慌。“夏、夏利特…醫學院。”
既然君舍沒有查到,那應該他也不會吧…聽溫叔叔說,法國的蓋世太保們現在正忙著搜捕英美盟軍安插在巴黎的無數特工,更別說因著戰爭形勢變換,已然愈演愈烈的抵抗活動,女孩這樣安慰著自己。
可面前男人就和有讀心術似的。
“我想,我曾在活動上見過你叔叔一面,他是不是叫,溫…兆祥,瑞士籍的中國人?”
這句悶雷在女孩腦中炸開無數個回響來。
巴黎不是華沙,這里的華人很多,光是中餐館就有十來家,她實在不知道,單憑這兩條信息,他為什么就能推測出她在巴黎的親屬關系?難道是,她和叔叔,或者其中任何一個人,已經被暗中納入了懷疑范圍?
是叔叔在某個社交場合暴露了?還是他們的往來信件被截獲?亦或更可怕的是這根本就是個精心布置的陷阱,就等著她自投羅網?
可是,他們既然有那么多資料,為什么不抓捕他們,是證據不足,還是為了放長線釣大魚?
見女孩愣在那里,沒有否認便是承認了,男人的眼睛微微彎起來,紳士地用僅剩的右手為顯然被他嚇得不輕的女孩遞上一碟松露奶酪。
“不必太驚訝,”男人和君舍一樣,都喜歡慢條斯理的講話,雖不是后者的玩世不恭,但也是和那個人一樣,帶著蓋世太保總洞穿一切的語氣。
“巴黎看著很大,其實很小。你叔叔和我提過,他有個在柏林留學又在巴黎行醫的侄女。”
男人抬起眼,“這樣出色的東方女性在這里,應該并不多。”
“我想,我們還會再見面的。”俞琬腦海里還回響著這位蒼白面容的男人離開前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