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帝國最優秀的年輕指揮官選擇了戰略轉移,更準確地說應該算落荒而逃。
他這輩子第一次被一個女人控訴。
事實上,在克萊恩還算順風順水的前半生,除了父母和少時的教官,還沒有誰用那種語氣同他說過話。
在之前,在他面前,她向來是朵需要他盡心呵護的嬌弱玫瑰,而今天,這朵玫瑰花朝他露出了根莖上的倒刺。這倒刺扎得他生疼,倒不是因為她的忤逆。相反,她比他想象的勇敢、獨立、鮮活。
她為他們的關系考慮了那么多,他甚至覺得,她不愧是他的女人,或者至少是,曾經的女人。
而起先的惱恨之后,真正刺痛他的,是他們的關系給她帶來的不安和痛苦。她是乖巧的、懂事的,她獨自承受了那么多,她從來不會和自己說這些。可是這種不安和痛苦卻切切實實傷害了她,而他對這一切都一無所知。
他早該想到的他總以為把她好好護在羽翼下就夠了,可連這點事他都沒辦到,他忘了自己的身份本身就可以是刺向她的刀。
但內心深處,又有一絲詭異的雀躍在沸騰,她在為他們可能的未來而痛苦,這或許意味著她從未真正放棄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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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走后,饒是累得手指都抬不起來,俞琬還是咬著牙一步步挪去了浴室,淋浴時他昨夜弄進去的乳白色液體淅淅瀝瀝從腿間留下來。站在鏡子前,看到自己身上慘不忍睹的痕跡,她才意識到昨夜他們到底是多荒唐。
她很渴,不得不喝了克萊恩倒給自己的那杯水,不知不覺又睡了會兒,到了下午才緩過了勁兒來。她在玄關的地上拾起了自己被撕爛的衣服,已經完全穿不了了,這個時候穿浴室里的睡袍又太過曖昧。
女孩不得不打開男人的衣柜,里面幾乎都是灰灰黑黑的軍服,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件白襯衫套上去,下擺已經遮到了大腿。
實在太過寬大了,她只好又拿了男人的皮帶在腰上系了兩圈。
鏡中的自己看著像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不合身,她卻有些喜歡,因為襯衫上有令人安心的雪松香。
房間已經一片狼藉,這時當然不能讓服務員進來收拾。她只能紅著臉把沙發上和浴室里的水漬擦干凈了,他脫下的臟衣服,她也一并洗了掛起來。衣柜里的軍服,她重新把它們按季節和功能分類,還有皮帶,全都一條條卷起來放在抽屜里。
當這些全都干完了,也已到了傍晚,這時她才意識到自己一天沒吃飯了,肚子咕咕叫了起來。
就在這時,男人回來了。
克萊恩腳步有些虛浮地走過來,撲面而來的是一股酒氣,平時全部往后梳的深金頭發垂下來了好幾縷,他似乎喝了很多酒。
“頹頹然如玉山之將崩”,這是女孩腦海里浮現的第一句話,男人之前從沒醉成這個樣子。女孩站起來想扶他,可他離開前那一摔門還是讓她嚇了一跳。她有些怕他。
她剛往后退了半步,就被迎面過來的重量撲得跌進了沙發里。
他整個人熱得和塊燒紅的炭似的,金頭發也蹭著她脖頸直癢癢。這個時刻,居然讓俞琬想起在華沙,他每次回家,總喜歡這樣從背后偷襲她,活像只大型犬。
俞琬知道他喝醉了,紅著臉推他,卻被他攥住手腕按在他左xiong口上,隔著布料,她能感受到那里砰砰的心跳。“別動,傷口疼。”
她記起來了,他那里確實有個新疤,看著該是她離開后受的傷。
酒氣混著男人的雪松香籠罩下來,克萊恩的唇若有似無地觸到她頸側,把她的心也燙得快跳出了xiong腔。
“對不起…”他抓起她的小手,含混嘟囔一句。
克萊恩在他叁十二年的人生里,幾乎沒說過對不起這叁個字,他所能回憶起的上一次,還是在七歲那年。那回,他偷用父親的shouqiang打死了窗外的知更鳥,被皮帶抽得后背皮開肉綻時,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道歉。
再之后,即使又犯錯被揍個半死,他也再沒低過頭,誰讓他就是“馮克萊恩家族史上最犟的混賬。”
這是道歉嗎?俞琬僵住了。
他在為什么道歉?是昨晚他的失控,還是一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