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來的終歸是來了,這個問題,甚至比讓她描述自己為何sharen,更讓她難以啟齒。
她沉默了許久,閉了閉眼,終于鼓起勇氣抬頭望向他。他本就輪廓深,陽光斜切過來的時候,一側就陷入在陰影里。那冷色調的眸子如深淵一樣俯視著自己,高挺筆直的鼻梁下,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整個人都是冷峻的,他這樣看著自己,就好像是在審訊室給高級戰俘錄口供似的。
她本可以再編一個謊言圓過去的,但一個謊言之后就需要無數個謊言去圓。她不喜歡撒謊,她真得有些累了。
“是的,我跑了。”她的聲音輕得和羽毛似的?!耙驗槟隳莻€有高官父親的追求者,因為我是她口中的劣等民族,就要殺了我。當她意識到殺了我會讓你恨她,又要逼我zisha?!?/p>
熾烈的陽光在此刻照進來,她想起父親臨回國那天也是這樣一個大晴天。他在登船前同她說,“阿琬,記住,我們俞家的女兒,無論在哪里都要活得有骨氣?!?/p>
“我的家在中國也算是個體面人家,我父親把我送來德國讀書,就是想讓我做個能自食其力的女人?!迸⒌闹讣子至晳T性地陷進了手心里。
“我是醫學生,也想靠自己學的東西養活自己。難道要一輩子當個被養在官邸里,每天就是花錢和盼男人回來的情人,或者說,寵物?”
“我不是雅利安人,連榮譽雅利安人都算不上,你遲早都會和日耳曼女人結婚的,我以后怎么辦?我該以什么身份站在你身邊?情婦,外室?”
這兩個詞像刀片似的割得她舌頭生疼。可她還是近乎自虐地說了出來?!拔业募易宀粫试S我成為任何人的情婦,我自己也不會允許?!?/p>
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她拼命睜大了眼睛,可還是有一顆啪嗒掉到了被子上,洇出一朵花來。
克萊恩的瞳孔肉眼可見地收縮了一下,手握緊又松開。
俞琬知道自己該停下來了,可那些壓抑許久的情緒一股腦兒決了堤。
“你去柏林的那次,我被君舍叫去看那群抵抗分子行刑,”她的聲音哽住了,“你知道在成百上千人面前,他們是怎么罵我的嗎?他們說我是納粹的婊子,說我的子宮該被釘上卐字旗?!?/p>
女孩的聲音已經帶著抽泣了,每說一句,都好像是有一把刀在自己心口剜了一下,她知道,自己在激怒他,可是也在傷害自己。
可當她一口氣把這些憋在心里的話全部說出來的時候,就好像把陳年舊傷的膿血全都放出來,即使是疼痛的,鮮血淋漓的,卻是釋然的,輕松的。
“昨天晚上,我在二樓,我看到那些女人都圍著你轉,你是最優秀的年輕指揮官,是戰斗英雄,你不會缺漂亮女人,還有家里能給你助力的女人。”
“而我什么都給不了你,哪天你厭倦了,然后等著被拋棄嗎?”
她仰起頭,又垂下來。
淚水已經完全模糊了她的眼睛,她說不下去了,她甚至看不到男人的表情,當然她現在是不敢看的,她害怕在他的眼里,看到是對自己的不解、憤怒和厭惡。
她知道自己在他眼里一直是馴順的,這是她第一次同他這樣說話。
一個歇斯底里的、會sharen的、不聽話的,人設完全崩塌女人。他一定現在是這樣想自己的吧。
死一般的靜默之后,俞琬聽到簌簌的穿衣聲和“砰”的一陣摔門聲,震得整個房間都顫抖了一下。在那之前,男人扔下了一句惡狠狠的話:“你要是敢走,我馬上就和君舍舉報你。”
這位帝國最優秀的年輕指揮官選擇了戰略轉移,更準確地說,應該算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