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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馬丁街診所（第2頁）

可是不知道怎么還，雪粒落在頭頂上，她望著遠去的尾燈，咽下后半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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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當(dāng)今的唐人街位于十叁區(qū)不同，上世紀40年代的巴黎華人大多聚居于第叁區(qū)，這個以工藝美術(shù)館為圓心，沃爾塔街和梅爾街交織成的叁角地帶，是最早的“小中國”。他們中的第一個家庭早在1900年代就在此定居，從事皮革和瓷器行業(yè)。

久而久之，周邊也有了不少中餐廳，中藥店和中式雜貨鋪，溫兆祥的兆豐絲綢商行也坐落于此。

而叁個街區(qū)外的圣馬丁街就是截然不同的氣質(zhì)了。這里屬于巴黎有名的中上產(chǎn)聚居區(qū)，建筑是粉刷一新的黃色和粉色。法式陽臺上有五顏六色的鮮花和藤蔓，即使在物資匱乏的戰(zhàn)時，面包房每天都還在固執(zhí)地飄出法棍香。

街角處，一位老人支著畫架，描繪著眼前景色，他偶爾瞇著眼打量一番，再添上幾筆。身旁的小貓曬著太陽，時不時伸個懶腰。

這里主要居住著法國商人，也有律師學(xué)者、高級神職人員和藝術(shù)家，當(dāng)然也有納粹駐扎巴黎的中層官員。

之所以把小診所選在這里，一是因為組織覺得這更安全隱蔽，既不像工人區(qū)那樣是地下抵抗運動的溫床，又因沒納粹高官入駐而不會有那么嚴的安保，自然也不容易引起蓋世太保注意。

二則，這里離唐人街只有十分鐘的步行距離，所以即使有東方面孔頻繁出入診所，也不會引起周圍人的懷疑。

一開始，一個開診所的東方女人的出現(xiàn)，自然成了這條街上不小的新聞，和對所有來自遙遠地方來的東西一樣，大家既好奇又適當(dāng)保持著距離。

隔壁面包房的老板娘瑪?shù)铝仗堑谝粋€和她搭話的人，她到現(xiàn)在都還記得那天，這位文醫(yī)生用一口流利的法語問她新出爐的可頌是不是加了巧克力餡。

“上帝啊，她的法語比有的巴黎人還要標準！”她后來對老主顧驚嘆道。

巴黎這座“不設(shè)防”的大都市，終究以它特有的包容接納了她。漸漸地，俞琬不再是街坊們口中那個“神秘的東方女醫(yī)生”，而成了圣馬丁街的一部分——就像街角百年小店里永遠彌散著咖啡香，或是老畫家雷米先生雷打不動的寫生習(xí)慣一樣。

俞琬也漸漸適應(yīng)了在這里的生活，她從小學(xué)的法語也在這時派上了用場，還交到了一群新朋友。

她每天清晨會去花店挑一束滿天星或百合花擺在桌上。“文醫(yī)生，昨晚的歌劇您聽了嗎？那個新來的意大利男高音，天啊，真是讓人心醉”那位優(yōu)雅的杜邦夫人在那遇見她時，總會這樣寒暄。

中午，她常常去附近公園坐在長椅上，一邊吃著叁明治一邊翻著從書店借來的小說。書店老板瑪格麗特是個女作家，叁十出頭的利落短發(fā)，偶爾，她會端著咖啡坐到她旁邊，與她討論加繆的新作或是杜拉斯筆下潮shi的東方情調(diào)。

“又躲在這里偷閑？”

“今天不寫你的偵探小說了？”俞琬笑著挪了挪位置。瑪格麗特在她身邊坐下，從包里抽出《局外人》，那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批注。

“寫作需要靈感，而靈感，”她眨眨眼，“往往來自與聰明女士的對話。”

有時，街角畫廊的畫家也會加入他們，他是個留著亂糟糟棕色卷發(fā)的年輕人，總愛用夸張的手勢談?wù)撝吋铀鞯牧Ⅲw主義如何顛覆傳統(tǒng)美學(xué)，或是莫奈的睡蓮如何捕捉了光與影的變幻。

俞琬聽得入迷，她從未真正學(xué)過藝術(shù)史，但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竟能跟上他們的討論，偶爾還能提出自己的想法，比如中國水墨畫里的留白和東方美學(xué)里的“意境”。畫家總喜歡這樣驚訝地拍桌：“天啊，文，你該去索邦大學(xué)開個講座！”

正是在這樣的午后閑聊里，她第一次從瑪格麗特口里聽說了波伏娃和她的《第二性》。

“女性不是天生的，而是被塑造的。”她念出書里的句子。俞琬摩挲著書頁，忽然意識到，自己過去的人生似乎一直被困在某種既定的框架里。

在上海和柏林，她是溫婉的女兒、得體的淑女；在華沙，她是被他們凝視著的“上校的異國情人”；而在這里，她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可以僅僅是自己，一個可以思考、可以爭論、可以選擇的女人。

波伏娃是上世紀初法國最有名的女作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