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小怕水,連游泳都不敢學,原來書里寫的溺斃是這樣的感覺嗎?不是撕心裂肺,倒像被裹進了被子里,安適寧靜得很。
方才在船艙里已算死里逃生,能打中那兩人,她知道自己是幸運的,可誰都不會一直那么幸運。
裙擺像水母舒展開來,意識隨身體一同下墜,藍綠色光暈一點點被墨色吞噬,喊叫聲也越來越遠。
河水像刀鋒,一寸寸割開她的皮膚。
冷,冷到極致時,又有些奇怪的熱。
她不合時宜地想起克萊恩說過的話,人在凍死前,是會產生發熱的幻覺的。
那時他們才又在一起沒多久,初春的夜冷得料峭。書房里壁爐噼啪作響,她像只挑剔的貓兒在他懷里調整姿勢,后腦勺不滿地蹭著:“硬死了沒有沙發舒服”
聲音越來越含糊,身體卻誠實地往他軍裝外套里鉆,直到嗅到那股安心的雪松味道,才乖乖蜷著不動了。
克萊恩一手翻著文件,另一只手攬著她,防止她滑下去。但她無聊得緊,貪心地看著火光下他高挺的鼻梁,非纏著他講他去年在東線打仗的故事。
“赫爾曼,你說,那兒有多冷?”
“冷到人會產生幻覺?!彼f。
有次他的坦克碾過雪原,路邊歪著個凍僵的列兵,整個人硬得像座冰雕,睫毛都是霜花,可他們湊近檢查時,卻發現那士兵喉嚨里還冒著氣,說真熱。
她當時聽得皺眉,揪緊他衣服:“唔,你別講這么嚇人的”
他低頭看她,拇指蹭蹭她的眉心:“怕什么,你又不會去那種地方。”
可現在,她正在經歷著同樣的幻覺。
寒冷逐漸被一種溫暖取代,仿佛有人重新點燃了那夜的壁爐,她看見克萊恩穿透水波向她伸出手。
女孩閉上了眼。
就在黑暗即將徹底吞沒意識的剎那,一只手臂破開水流,死死箍住她的腰。
那力道實在太熟悉了,用力得幾乎要嵌進身體里——疼,卻又讓人莫名安心,他總這樣抱她,特別是在每天的分別前,力道大得讓她忍不住抱怨,說他體溫太高,燙得人發慌。
她分不清這是不是幻覺,可還是條件反射地往熱源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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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萊恩站在防波堤上,軍裝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唯有指間香煙在黑暗中像一簇暗火。
他今天一整天都心神不寧,這種異樣在下午見到她時才稍得緩解,此刻卻又攀升至頂峰。
從郊外演練完到現在,他已經記不清抽了多少根煙,現在這支已經快燒到濾嘴,燙到手指才猝然驚醒,可那股沒由來的慌還在往上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