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迷茫,俞琬現在更有些后怕。
雖然自從上次在醫院之后,君舍就再也沒找過他,瞧著是把懷疑打消了,但如果
東京來的同行
連秦秀苓都看出來她在這次刺殺里的角色并不簡單,萬一君舍哪天忽然回過味來,感覺到不對勁呢?其他那些有狗鼻子的蓋世太保呢,會一點察覺都沒有嗎?
――――――
“長官,他們的咖啡已經續到第三杯了?”金發秘書推門進來時,連高跟鞋的腳步都故意放輕了些,小心翼翼地問。
棕發男人揉了揉太陽穴,摸索出煙盒,皺眉點上一根煙。
倒是比上次更沉得住氣,在等候室磨了整整兩小時,連咖啡都快淡成清水了,半句催促都沒有。
越是這樣就代表他們越是難纏。
………
男人坐在辦公桌后,嘴里叼了根煙,透過淡青色煙靄睨過魚貫而入的東亞面孔,嘖,還是那幾張臉,和上次一樣弓腰駝背。
“勾頭縮腦的軟腳蝦。”他在心底嗤笑,想起上周刑訊室那個俄國女間諜,肋骨被敲斷三根還敢啐他帶血的唾沫。
那瞬間她眼中燃燒的憎恨火焰幾乎…令人欣賞。只可惜,最后的姿態被純粹的生理痛苦所玷污,瞪大的雙眼因劇痛而扭曲,瞳孔也渙散了焦距。
那份瀕死的猙獰,終究破壞了她身上的,帶刺的原始美感。
不過,這幾只軟腳蝦里倒有個新面孔,瘦瘦高高,穿一身橄欖綠軍服,倒沒像另外幾個頭那樣低,只是眼簾半垂著,看不清眼神,顴骨微凸,像塊被精心打磨過的冷鐵。
他視線往下逡巡,掃過那人的手,虎口處有層厚繭,右手食指第二關節微微內扣,習慣性的握槍姿勢,這雙手沾過的血,怕是能沒過腳踝。
嘖,同行。聽說是專門從東京過來的?
正思忖著,正中間的熟面孔動了,和上次一樣,由坂本葵負責開場白,腰彎成標準外交弧度:“冒昧打擾,閣下,還請務必見諒。我們此次前來,仍是為敝國友邦高官不幸于襄納河畔被刺一案。”
“哦?”君舍往高背椅上一靠,把煙灰彈到水晶煙缸里,還是萬事毫不關己的語氣。“那人的案子,我記得中國的重慶政府已經承諾負責了。”
這位老外交官似乎對對方回答早有所料,事先排練過一般上前,雙手把牛皮紙袋遞上去。
“但我們有充分理由相信,這起發生在襄納河畔的卑劣刺殺,絕非一次孤立事件。它與此前我方軍部要員在麗茲酒店遇襲一案,存在著令人不安的密切聯系。”
“種種跡象表明,兇手極可能隸屬于同一伙訓練有素的亡命之徒,并且……”他頓了頓,聲音壓低些,“其背后,極大可能與zhina人有關聯。”
君舍接過文件,隨手翻了翻,無非是把上回日本所謂的“遠東戰場空軍部署泄漏”,還有這次針對日本重要合作者的擊殺,兩樁事強行擰到一起,字里行間一個意思:重慶是最大獲益者,必然脫不了干系。
他啪地一下合上文件。
“同一團伙?”棕發男人手指一松,那沓裝訂成冊的文件被摜在橡木桌上,發出令人心驚的響。
男人站起身來,軍靴踏著地板嗒嗒作響,這是個雨過天晴的午后,厚重窗簾的娃隙漏進一道陽光來,此刻恰落在男人脊背,拉出狹長的影子。
那影子隨著他的腳步往前蔓延,攀上對面幾人鞋尖,又順著褲管往上爬,將他們大半個身子都裹進陰翳里,連帶著臉上血色也被卷得一干二凈,
“這倒是個有趣的設想,特派員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