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見山,俞琬有點驚訝。
她攥了攥小手,鼓足勇氣講述瑪維絲如何在自己身患傷寒高燒不退時,偷路邊死人兜里的阿斯匹林給自己;如何把舍不得吃的黃油拿給在暴風雪里凍到失溫的自己;又是如何偷偷幫自己洗那些洗到手生凍瘡都永遠洗不完的衣服。
“沒有她的話,我可能早就死了。”女孩眼眶紅紅的,抓起男人的手,聲音已帶著哭腔了。“而你是我唯一能求助的人了。”
他只需要批核一個將她轉運到克拉科夫附近猶太勞役營的申請,那是德國人開辦的工廠,工廠主也是老納粹黨員,是專為帝國生產戰(zhàn)略物資的。
瑪維絲太太有慢性肺病,再不治療可能會死,聽說那里會有常駐醫(yī)生,工廠也在室內。
她有大學學歷,她很勤勞,她從不偷懶,她如果能活著,也會是有用的勞動力。她到了那兒,能生產出更多有價值的物資送到前線去,這對戰(zhàn)局或許也是有好處的。
“她活著…對帝國也是有用的。”
女孩絞緊了裙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克萊恩沉默地聽著,指尖香煙靜靜燃燒。
雖然自女孩冬天大病一場那次,醫(yī)生就告知過她在集中營可能經歷過長期寒冷和饑餓,可這還是第一次,他從她那親口知道她具體經歷過什么。
她那么嬌,那么小,那么弱,她本該是在溫暖羽翼下被捧在手心呵護的雛鳥,卻已承受過那么多本不該她承受的,還那么多次和死神擦肩而過。
如果不是為了求自己,這個倔強的小姑娘或許都從來不會對自己提及這些——而這一切,也和他所效忠的組織脫不了干系。
男人的湖藍的眸子暗淡下來,他又吸了一口煙,白霧從唇間溢出,微微瞇起眼,目光仍鎖在她臉上。
這時,女孩把小手縮回去,退到離自己一步遠的距離,她看自己的眼神,仍然是試探的,是征詢的,是不安的。
像一只流浪幼貓,明明餓的發(fā)抖,卻只敢躲在花叢后,用shi漉漉的眼睛望著人類,既渴望得到食物,又隨時準備逃跑。
空氣安靜得令人心慌。
見男人沒有說話,俞琬心一點點沉下去,他是不是生氣了?會不會覺得她得寸進尺?還是…對她失望了?
“對不起,我不應該拿這種事為難你的…不可以也完全沒關系的。”
畢竟,他是希姆萊最精心栽培的納粹軍官,而她卻在求他搭救個猶太人。
女孩嘴角微微上揚,努力擠出一個看似輕松的笑容,可晶瑩的淚珠卻不受控制順著臉滑下。她慌亂抬手去擦,可緊接著,更多的淚水涌出,哽咽著重復。“對不起,今天本來應該聊些高興的事的。“
這才說了幾句話,就自己嚇自己,還哭成這個樣子。
“不要對我說對不起。”男人心里揪緊,他長臂一扣女孩手腕,將她往自己懷里一拉,牢牢鎖住。“我什么時候說過不可以了?”
都是為帝國工作,在哪不都一樣?
況且她說的很對,這種受過教育的耗材與其洗衣服,為帝國生產前線緊缺的戰(zhàn)略物資更為緊要。
最重要的是,如果沒有這支叫瑪維絲的耗材,他或許永遠都不會碰見她。
“真的?“女孩轉過頭來,小鹿樣的黑圓眼睛睜大了,里面還泛著淚花,全然忘了自己現(xiàn)在還坐在男人腿上。
“說,小哭包,要簽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