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博阿爾內宮,路易十四時期的穹頂壁畫依舊絢麗,天使與圣徒低垂著眼簾,冷冷注視著懸于正中的納粹萬字旗。
白衣侍者們無聲穿梭,松露奶油湯、烤乳鴿、焗蝸牛…長桌上的每一道菜肴都是十足的法國風味,這在原屬于法蘭西皇室的宮殿,被德國占領軍的授意下上上來,顯得格外諷刺些。
宴會廳中央,帝國外交部、維希政府、日本駐德機構和汪偽的代表們早已到場,鮑思平則坐于主賓席上。
可座鐘敲了十二下,連烤乳鴿的熱氣都已消散,對面的座位依然空空如也。
直到時針走向十二時半,一陣皮靴踏地聲終于傳進來,巴黎行政長官塔汀格爾帶著德國駐法要員姍姍來遲,又談笑風生入座。
“啊,鮑先生。”待對面的暢談告一段落,塔汀格爾這才像剛發現主賓似的,“希望我們沒有讓您等太久。”
鮑思平雖聽不懂,但知道對面在朝自己說話,他不待翻譯開口就要起身致意,卻聽“叮叮叮”叁聲,塔汀格爾拿銀勺敲了敲酒杯。
全場立刻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主賓席,鮑思平半起的身子又跌坐回去,臉色由白轉青。
“讓我們為鮑閣下的健康,為我們國家的友誼,干杯!”塔汀格爾舉起酒杯來,“雖然有些人可能覺得,這友誼來得太晚了些。”
滿場響起克制的笑,除了那些東方面孔。
在場的德法官員都是被外交部叫來充數的,他們對遠在世界另一端的盟國毫無興趣,更遑論那個盟國底下的傀儡了,如果不是礙于里賓特洛甫部長的面子,這午宴簡直是在浪費他們寶貴的戰時工作時間。
直到身旁女士提醒,主賓這才如夢初醒般舉起酒杯,他用中文說了幾句祝詞,再由這位在場唯一女士向餐桌對面的紳士們傳遞。
而這精心準備的致辭,沒多久就被淹沒在對面自顧自的寒暄聲里。
俞琬端坐在眼睛男人身側,她頸間是黑藍寶項鏈,手上的鉆戒同樣鑲嵌著黑藍寶,可這里面卻是鏤空的,有著足以致命的洋地黃毒苷粉末。
只需要旋轉戒面,這些無色無味的晶體便會溶入酒水里去,這種生物堿本是緩解心臟病痛的良藥,但如果在每日劑量外多攝入半毫克,就會讓心臟在絞痛中永遠停跳。
與氰化鉀等劇毒相比,這樣的sharen手法更隱蔽些。
根據重慶提供的病歷情報,鮑思平長期服用洋地黃治心臟病,這種藥的治療窗極狹窄,它的血液濃度又本就會波動,所以即使有人堅持尸檢,以現在的法醫水平也根本無法判斷是否過量。
另外,與其他劇毒難以取得相比,洋地黃毒苷在俞琬的診所里就能找到。
至于藏在戒指里,她還是受伊藤的啟發。
可這個微胖的男人卻是和伊藤完全不同的。
和情報里說的一樣,鮑思平拘束又警惕,他和伊藤一樣有著一個背景強悍的妻管嚴妻子,卻和大多數四五十歲的男人不一樣,他對年輕漂亮的女性并不感興趣,甚至有種面對危險事物天生的回避。
這也就意味著,他的弱點不會是女人。
俞琬深吸口氣,望著擺在自己面前的鎏金餐碟,還有四盞為各色酒液準備的,不同造型的高腳杯。
“鮑院長,”她輕聲道。“您眼前這道是法國傳統名菜,用香草腌制低溫慢煮,再煎到金黃酥脆有點像您家鄉的燒鵝。”
女孩看到對方真咽了口口水,又加了句。“油封鴨通常搭配烤土豆,但今天配了橙子醬。”
她本想再說“您不妨嘗嘗看”,卻又怕對方起疑,還是把這句給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