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行李息正率軍在黃河邊筑城,聽到軍士通報有幾個匈奴人來到軍營前說是有要事相商,心生疑惑,權衡之下命人將那幾人帶進來。
匈奴使者來了也不兜圈子,從懷中掏出一卷羊皮遞給李息。
李息狐疑,接過一看,大吃一驚。朝左右使眼色將匈奴使者帶下去贈予食物和清水,并派人護送他們安全返回。接著立刻命人以匣裝好羊皮信,快馬去報長安。
雖已入秋,天氣依舊酷熱炎炎。皇帝移駕清涼殿處理政務。漢天子劉徹端坐于主殿中,面前案幾上攤開一卷羊皮。殿外來報大將軍到了,正在門口解劍準備入內,劉徹漆黑的雙眸眸光一閃,嘴角不自覺上揚。
“看看。”一身紅袍黑氅的帝王背對衛青負手而立,目光落在殿中張開的一副巨大的輿地圖上。
河套、河西如今都在于大漢的版圖之中,是他的領土。
衛青口中稱「諾」拿起羊皮信一看,信上所書連一向沉穩不動聲色的大將軍都眉間凝滿喜色。不過這愉悅沒有持續多久,下一瞬,一抹憂慮浮上眉梢。
“渾邪休屠兩部號稱是十萬眾,我方不明真假,恐其中有詐,許是匈奴單于奸計,但……”衛青并未說完,劉徹轉過身看了他一眼,示意其繼續。
“若因擔心其中有詐就不去受降,那匈奴就會以為我大漢勢弱,難保他們不會再卷土重來。因此必須要有人去主持受降一系事宜。”
“那仲卿以為,我朝內部,誰才是最適合前去受降的人選?”劉徹玩味地盯著衛青,故意問道。他緩緩走近衛青,銳利的黑眸緊緊鎖住眼前溫和內斂的將軍。他揣摩著,想從衛青半垂的臉上捕捉到除沉靜外一絲別的情緒。
可惜他失望了,衛青面上不起波瀾,眼睫眨動的頻率自然,連呼吸都沒亂過。只聽他用溫潤的嗓音緩緩地道:“臣自然是服從陛下的一切調度。”
“哦?”劉徹故作好奇地挑眉,他離他的大將軍更近了一些,近到能聽見彼此的呼吸心跳聲。“仲卿難道就沒有一點自己的想法?”他循循善誘,已經打好了腹稿,等衛青說出那句話時他應該怎樣溫柔地回絕。廣袖下干燥的掌心熱起來,他想當這掌心隨著他的勸慰搭在大將軍肩頭時,他的將軍不會再滑的跟個泥鰍似的從他的掌心中脫出。
你是大將軍,自然要坐鎮軍中,若是你去了河西,那朕的全線調度又該交給誰?
衛青已經久不上戰場了,將軍的價值存在于疆場之上,在廝殺搏命中。而如今衛青身上未著甲,不過被這身官服紫綬緊緊地束縛住,自由的靈魂困于這狹小的方寸之內。
劉徹比誰都清楚,這一場人與人心的仗,衛青想去。
所以他在等衛青的答案。
但是精明的皇帝這次失算了,大將軍愈發恭謹地收斂表情,將清澈如泉的眼睛埋進看不見的陰影中。劉徹唯一能見到的只有他一絲不茍束在發冠里的青絲。
他等不到衛青的回答,即便衛青再次開口,也依舊會是那句:臣都聽陛下的吩咐。
不爭不搶,寵辱不驚,同椒房殿里的那位皇后一樣,溫順的如同一只羔羊。
看著衛青無所求的樣子,劉徹心里莫名一股怒氣涌出。衛青明明就在眼前,可他就是能明顯感覺到,衛青離他越來越遠。
他是天子,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可他的喜怒竟然在不知不覺間被一個臣子所操控。甚至讓他想要用軍國大事來試探這個臣子的態度和真心。
殿內的氛圍逐漸燥熱起來,莫名讓人心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