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的氛圍逐漸燥熱起來,莫名讓人心煩。
“仲卿,朕一直不解,你從十幾歲就跟在朕的身邊,是朕所信賴的肱骨之臣,你的姐姐更是大漢朝的皇后??赡銥楹慰偸菍﹄奕艏慈綦x,不肯對朕講心里話?”皇帝壓低了聲線,微瞇著眼,面上似笑非笑,隱隱透出危險。
“陛下?!毙l青開口,字句清晰,“臣本是草芥之人,幸得陛下知遇,今能位列朝堂之中。身為陛下的臣子,臣之真心是為陛下效死,除此之外,臣別無他想?!?/p>
本是極為誠懇的一番話,落到劉徹的耳朵里就變味了,期待會有不同的帝王再次落空,強壓的怒火霎時間升騰而上。
劉徹重重冷哼一聲。
“你現在左一個遵從朕的旨意,右一個愿為朕效死,除了這些就不會說別的了?”皇帝驀地抬高音調,重如雷聲,翻飛的廣袖化作黑云。他越說越激動,越說越窩火,語氣變得咄咄逼人,“朕看你就是不想對朕講真話!說話猶猶豫豫,半天崩不出一個字!當朕是洪水猛獸嗎?朕有那么可怕嗎?!”
“陛下息怒。”衛青先被他吼得一愣,反應過來撂袍恭敬地俯跪在地。
“朕沒怒!”劉徹一揮袍袖,拿起一卷竹簡氣急脫手直接砸到毫無防備的衛青的額上。
皇帝完全沒注意,負手在殿中來回踱步,“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朕看大將軍如今是越來越愛惜自己的名聲了!”他嗤道,停下來側看衛青,凌厲幽深的眼神若淬毒利刃。
“當真是——其心可誅!”
衛青渾身一震,一股暖流涓涓而出,不顧額角劇痛,額頭緊貼冰冷的地面。
劉徹見他這樣,更是火冒三丈,口不擇言。
從劉徹斥責開始,衛青一直默默隱忍,承受天子的雷霆怒火。
劉徹希望衛青還能像在建章宮養馬時那樣,面對天子之威非但不懼,哭著直面劈頭蓋面落下的馬鞭也要朝劉徹大吼。
“漢朝人不愛自己的馬,不愛自己的女人,大漢朝沒希望了!沒希望了!”
瘦弱的少年抱住奄奄一息的軍馬絕望地泣不成聲,出口的話卻振聾發聵,震顫了年輕皇帝表面紈绔下深埋的那顆雄心。
劉徹還是那時的劉徹,但衛青,還是那時衛青么?
不,連劉徹都不是那時的劉徹了。
至少,那時的少年天子不會因為臣子順從他就發怒。更不會,無法控制自己的猜忌,懷疑那個從建章宮就跟著他,隨他一起走出來的玩伴,他的同袍……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如果衛青因戰功卓著而驕狂自大,那皇帝反而安心。因為這種人通常都會有欲望,只要滿足他,他就翻不起波浪。
正如衛青自己所言,他出生微賤,那心中的欲望應該只會更加的強烈??伤憩F出無欲無求的模樣,反而叫人捉摸不透他的內心。以史為鑒,帝王細思之下只覺無比膽寒。
衛青身為漢軍的最高統帥,全軍各處的重要將領都是跟隨大將軍征戰,由他親手培養出的嫡系。大將軍振臂一呼,立時就會有無數人響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