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霍去病連個清閑侯爺都當不成。
衛青問霍去病,他會不會不甘,真刀真槍在戰場上拼殺下得來的功勛,轉眼就成過眼云煙。他還那樣年輕,那樣有才華,真就能夠耐得住寂寞,從此再不上戰場?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呀,誰叫我自己的身體不爭氣呢?!被羧ゲ〉?,喟嘆:“舅舅你不是常說我等從軍就是為了驅逐匈奴,保家衛國嘛。如今匈奴遠遁,就是我從此不上戰場于我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損失?!?/p>
“我之所愿,不過是我大漢不會被襲擾,百姓能安居樂業?!闭f著垂下眼簾,一片細密的陰影呈在眼下,很好的掩飾住漆黑的眼眸中飛速閃過的一絲痛楚?!熬司藨撨€記得我提過的洛陽之戰吧。一將功成萬骨枯,您雖不曾親眼所見,應該也能想象得到,世民他擊敗王世充,打開洛陽城門時只見餓殍遍地,百姓易子而食,戶口十不存一。我自認見慣生死,聽他提及時也會心中不忍?!?/p>
“去病之前一心以為我的價值在戰場上,可當去到那邊我才發覺。若是一直打仗,國家海內虛耗,百姓生活困苦,這不是我從軍的初衷。”粲然一笑,霍去病抬頭,輕撫自己的佩劍,此刻眼里翻涌過無數種難舍的情感,洋洋灑灑,最后都在一聲長長的嘆息中歸于平靜。
他抽出飲血無數的「不如歸」一展此劍風華,唰地歸鞘,將之置于葡萄架下。
“之前汲黯說希望舅舅馬放南山,我還忿忿不平,現在想來,這把劍也該藏鋒了。”他轉過臉認真凝視愕然不已的衛青,一字一句無比鄭重:“去病愿與舅舅一同解甲歸田?!?/p>
“等等,你親耳聽到衛青說霍去病上不了戰場了?”閹人特有的尖細嗓音因信息的不確定,不自覺抬高音調而顯得尤為刮耳。
說話的人眼波風流,色若曉花,只是肌膚似病態蒼白,眉間一股陰狠,雖不減妖嬈,卻平添了幾分刻薄。
“是是?!绷硪蝗诉B連點頭,“陛下的臉色也很差,聽他二人講完就先叫他們退下了?!?/p>
李延年捏緊琴弦,任細韌的琴弦在發狠的力道下繃斷割破手指?!肮?,看來這是天要助我李家揚名。衛青被陛下收了虎符,現在霍去病也要倒了。陛下志在四方,他二人已經派不上用場,是到了我李家顯貴的時候了。”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驃騎將軍不上戰場的消息傳的很快,情理之中掀起一陣風風雨雨。一個打不了仗的將軍,相當于整個生涯都毀了,偏偏他還很年輕,只要有他在,其他的將領注定攀不上高位。驃騎親隨無不痛心,趙破奴和高不識幾個漢子更是跑到大將軍府上找霍去病哭,把霍去病煩得不行。
“頭兒,你不上戰場,我們可怎么辦。”趙破奴的一雙圓眼腫成一條縫,霍去病遞給他一條面巾,嫌棄道:“我說你個大男人哪哭得這么慘,我不領著你們,你們就不會打仗了?”
“頭兒,你不是總說我們幾個笨嘛,你要是不去了,我們就真沒腦子了。”高不識是匈奴人,歸附大漢幾年漢話是利索了,就是有時候說話前言不搭后語,時常鬧笑話。
明明是要想夸霍去病是全軍的主心骨加智囊,到高不識嘴里就變成除了驃騎將軍其他人全員傻蛋,這話驃騎將軍愛聽,趙破奴越聽越覺得怪。“誒,高不識,我說你剛剛是不是在故意內涵哥們兒幾個啊?!?/p>
高不識撓撓頭,他又哪里說錯話了?
霍去病抱臂歪頭看自己的兩個部下干瞪眼,用手摳摳耳朵。“你們一直跟著我,該學的也學得差不多了。要是不自己出去練練,怎么知道自己到底幾斤幾兩。要想著為帥,不要總想著為將?!被羧ゲ∏昧饲泌w破奴的圓腦袋,“快給本將滾回軍營訓練,要是待會大將軍回府看到,你們想要讓我一起跟著被罰是吧。”把趙破奴和高不識都趕回軍營,霍去病站在花園的葡萄藤架下望天,對自己有一天也能說出這樣類似傳承的話有些發笑。
還真是挺新鮮的。
他提起木桶準備去打水澆衛青種的花花草草,昆明池一敘,劉徹下令讓他休沐半月,本就沒事干的驃騎將軍是徹底閑下來了。
霍去病休沐在家,流言在朝堂上傳的更快,連劉徹準備罷他的官都有。有些看不慣衛霍獨大的官員都翹首以盼詔書下發的那一天,更多的是在猜想衛青是不是因此要重掌兵權,還是皇帝要培養新的將領。
現在軍中的中、高級將領都是大將軍和驃騎將軍的親信,選誰也跟這兩人扯不開干系。
劉徹用人,首要的就是那人倚仗的是皇帝,而不是背后錯綜復雜的某一方勢力。要挑一個跟衛霍沒有一點關系的新將領,談何容易。
李延年瞅準機會,在一次李家家宴后讓弟弟李廣利在劉徹面前混了臉熟。
李廣利在期門軍做郎官,騎射水平不錯,身材孔武高大,一眼看上去確實有些將軍的樣。